第四十章白骨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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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游均子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坚持的必要了，除了那件事。</p>

游均子明白对方的友善不是凭空而来，是因为自己没有同魏家一起出手，没有动用被其收走的玉虚金铃。</p>

他的心底终于认可了无相非邪，其是个人族智者的存在。</p>

对方以至诚之心待他，已是人道，他不再能把对方当作妖道了。</p>

自从迎无相入寨以后，一切都没有朝着和他预想的方向发展，但似乎寨子里的日子却一直都在变好。</p>

游均子将一切都化为心底的一声叹息，他，终是同无相妥协了。</p>

白骨洞中，白无相缓缓坐归石台，如今黑石寨里终于没有再会对他出手的人了。</p>

当外在的蛮横之力无法征服一个人时，那或许以七情攻伐其神。</p>

他是最善蛊惑人心的妖。</p>

游均子哪怕智慧再不凡，终究也不过是个凡人。只要是有灵众生，那心神里便一定有薄弱之处！</p>

他两世为人，知人之道，比善蛊惑人心的狐女更懂人心。</p>

被天下捉妖世家败坏名声的游均子，再也没有任何人族的力量可以借用了。</p>

可为了黑石寨的众民，他不可能对庇护黑石寨的寨神出手。</p>

至于会不会被抹黑，那些魏家弟子脸上如奴印一般的伤痕，会让他们心中对游均子的恨日益滋生，将会用最恶毒的言语谩骂着游均子。</p>

一边是对他恶言相向，毫无助力的同道，一边是庇护他余生所牵挂寨民，能让寨民安居乐业，且对他以诚相待的寨神，如何选择，人心自会。</p>

至于，无相…</p>

究竟是妖，还是邪，没有人会再去记得了。</p>

往后的黑石寨，将会是他无相之神最虔诚的信仰之徒！</p>

白无相在洞中轻笑，蛊惑人心的妖魔，渡世慈悲的神明，可未必不能是同一位。</p>

第二日晨起，山间的寨民推开房门，入目的第一眼便是天地间一片素白。</p>

茫茫大雪，积过二尺之深。</p>

孩童们在穿上厚厚的的衣衫后，欢喜的在雪地里打滚儿，口中呼出的白气随风而散。</p>

家家户户打扫着门前的积雪，屋檐上挂着一根根尖长如剑的冰锥，黑石寨的妇人们则把一条条腌好的肉干悬挂出来，迎着雪上朝阳，映红了寨民的脸庞。</p>

无人的田地中，旧田上的冬麦如披上了一层雪被，远处刚开荒过的田地里则也落了厚厚积雪，等到来年开春化雪之时，这片田地便能耕种了。</p>

积雪枯树下，一只青色的大狐带着三只小狐行走在雪地中，寻觅着能找到的食物。</p>

广袤的大山成为了连天一线的雪山，层林皆素，漫山归白，万物与静。</p>

冬，就这样降临到了大山之中。</p>

白骨洞里的寒泉，此时此刻反倒成了热泉，腾腾雾气升散，小白狐在雾中翻滚打闹，它好奇的看着潭水中央端坐的那人。</p>

他能一连闭目不醒数日，犹如死了一般。</p>

玄鸦有时飞入洞中抖下身上的积雪，窝在潭水旁的小洞里睡上一觉。有时也会在光秃秃的槐树上扯嗓子叫上几声难听的鸦鸣。</p>

古松寨的那棵苍松，仍旧在沉睡。</p>

虎王寨里的那位山君，也打了个哈欠，躺在玄毛大椅上悠然的睡去。</p>

山间的生灵，在冬日里少见的可怜。</p>

山下，广陵的魏家大宅里。</p>

魏正山在某一日晨起后，向师傅问安时发觉屋子里寂静无声。</p>

他一连吆喝了好几声，察觉不对劲便推开门，他的老师傅吊在了横梁上，被一段白绫系得脖子紫红，两眼突起，双手下垂。</p>

魏正山惊呼一声，“师傅！”</p>

这位捉妖多年的老捉妖师，没有死在捉妖的路上，而是死在了自家的横梁上。</p>

因为他承受不住其他同道的嗤笑，也无颜面再面对广陵魏家的先祖，他选择了横死不入阴冥。</p>

魏正山看着师傅留下的遗言，眼底通红，双拳紧握，猛然将这封遗书撕得粉碎。</p>

师傅还说让他不要报仇！</p>

魏家弟子捉妖不成，反被妖邪戏弄在脸上留下了奴印一般的印记，魏须实在无颜面对众人，这八大捉妖世家的名头也将会被撤除。</p>

魏正山低声怒吼道：“无相邪妖，无论如何，我魏正山此生此世必定捉了你，镇杀于天下捉妖师面前！”</p>

可他知道，捉妖师多半是对付不了这样的半妖半神之灵，唯有…修道！</p>

他在魏须下葬七日之后，便收拾包裹行囊，放弃了魏家家主的位置，转身不远千里去往仙山洞府拜师学艺！</p>

既然捉妖师做不到，那他就成为猎妖师！成为修道者！</p>

……</p>

云泽山下，这一年的冬日里，一个村子莫名其妙的消失了。</p>

全村上下百余口人，皆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，震惊了州府官衙，几番派人搜寻都不得而终。</p>

最后实在无法，只能张贴公文，说是这个村子落草为寇，进山当了贼匪。</p>

可真正住在山边的山民知道，即便真的要落草为寇，那也只能是春夏时节，怎么可能在大雪封山的冬日里入山？那唯有死路一条！</p>

而在这时节里，南昭繁华的京都城外，来了位衣衫破旧的少年，他望着高大雄壮的城墙，往来如流的车马，眉眼中满是欣喜，开口喃喃道：“终于到了！</p>

天下之都，洛京！”</p>

他的手紧紧握着一卷油皮包裹着的画卷，激动不已的感慨着，自己的无相神图定然能够在这座南昭最强大的城池中崭露头角，一扬他姚家画技！</p>

当然，这一切，白无相都不清楚。</p>

他正在这寒冬之日里沉眠修行，不同于往日的修炼，寒冬之季，白无相可以无论白日黑夜皆可修行，且速度丝毫不受太阳的影响。</p>

故而白无相便全神贯注的投入到了修炼中，他的骨骼每一次轻微颤动，都与山间的风呼啸同震，他的人皮口中每一次呼吸吐纳，都与大雪山间的朝阳日落同频而息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