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六章山野高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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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野高人

“嘀嗒～”</p>

“嘀嗒～”</p>

点点雨顺着石洞壁缝流淌而下，滴落在洞前的石路上，小白狐两足并拢着蹲坐在洞前，圆溜溜的狐狸眼盯着石上的青苔。</p>

它毛茸茸的耳朵动了下，反应过来扭过头看向身后。</p>

白无相从深寒的洞中走出，丝丝缕缕雾气随着他散逸到了洞外，看着已经下了半月未停的春雨，他摇头道：“这雨还不停，洞口都生潮了。”</p>

雨幕中，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，又一座新的坟立起。</p>

这是半月来的第三个了，哪怕活着跟随游均子回来，可那余下的三十余人也都是活不成的。</p>

许是一个不慎失足落水，亦或是一场风寒，人就没了。</p>

那些汉子哪怕知道自己会死，可他们仍旧不后悔当初跟随游均子同去。</p>

一座座的新坟立在了骷髅山下，一排排的土坟围着山脚，使得这些安立荒野的老坟不再孤独。</p>

缕缕死气汇聚在白无相的身上，玄鸦一次次接引死亡的到来，安抚着寨民人心。</p>

在见识浅薄的山民眼中，能有玄鸦来送，便是无相之神的使者前来接引魂魄去往死后的世界。</p>

三月清明，落雨纷纷，新绿满山。</p>

挎着竹篮的刘阿婆踩在泥泞山路上，草布鞋边已经粘上了不少的泥，走起路来有些滑溜。</p>

但她走的很慢，这条路刘阿婆走了十年，自从跟随众人来到山中建寨开始，她已经走了不下千次。</p>

所以她走的很稳，即便闭上眼睛也能记得路。</p>

一路来到了坟前，她拨开坟前的杂草，拿出纸钱和酒肉来，一一摆放好后才握着火折子用力吹了吹，一簇小火苗亮起，点着了纸钱。</p>

缕缕青烟在坟前飘起，刘阿婆柔和的笑道：“三毛子啊，你在地下又过了一年。最近有不少你的兄弟都下去陪你了，你们在下头也能聚一聚了，总算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了。”</p>

“您这是说的什么话？那些人死了也值得高兴吗？”</p>

身后一道带着不解的声音传来。</p>

刘阿婆缓缓回过头，看到眼前身穿华服的白衣男子想了想才记得这人是去岁来过的。</p>

“哦，是你啊。</p>

我都快记不得了，年纪大了，记性也差了。</p>

你问我值得高兴吗，我倒是觉得是种解脱和安心。</p>

这些人死了。可他们还活在我们这些乡民亲人心中。</p>

他们只是下去陪那些当年同生共死的兄弟们了。”</p>

“阿婆倒是看得开。”白无相走到这坟前，看了眼地上盘中的肉块，“这肉倒是看着香，阿婆的手艺肯定也不错吧？”</p>

刘阿婆笑着道：“若你不嫌弃，来尝尝？”</p>

她拿起坟头的竹筷，用满是老茧的手递了过来。“这野猪肉是我用猛火过了油，再用生姜、茴香、八角子煮顿了大半个时辰做出来的。</p>

我家老三他以前可喜欢吃了。”</p>

白无相摇摇头，“可惜我吃不得，酸甜苦辣，肥瘦柴香，我都唱不得。”</p>

“那也是一大遗憾了。”刘阿婆轻叹一声，“倒不如作人来得快活。”</p>

“做人吗？我以前也做过，只是似乎并不怎么好。”白无相回忆了下，“生老病死，哀伤惧痛，不过如是。”</p>

“呵呵，哪里这般多大道理。”刘阿婆摆摆手，“有个家便够了。</p>

不用想那么多，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。再过个三五年，老婆子我就能安心下去陪我家那老头子了，还能再看一看那几个孩子。生前怀念着，死后记挂着。”</p>

白无相看了眼这老人，“可若是你发觉死后的世界并不存在呢？”</p>

这些天白无相看了一个个人的死亡，他们都没有魂魄出现，只是化为天地间的灵尘随风而散。</p>

“呵呵，他们怎么会不在啊？”刘阿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，“都在这呢。”</p>

“脑袋里？”白无相闻言笑道：“可这都是假的，不过是一个念想罢了。”</p>

“哎，这就不对了。”刘阿婆转身看着他，“或许对这天这地啊，对你们这些来说，是假的。</p>

可我家老头子，大闺女和老二老三们，就活在地下，也活在我的脑子里。</p>

你们看到的死后是什么样，对我这个老婆婆来说一点都不重要。”</p>

她笑着撑起身来，看着熄灭的火纸钱，收了祭品，自语道：“好了，阿娘年节时再来看你了，家里那小子还饿着呢。”</p>

白无相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，看着刘阿婆冲他摆了摆手作别，然后老迈的身子一点点远去。</p>

他自语道：“这似乎有些意思，天地如何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我怎么看这片天地，它于我个人而言便是怎么样的天地。”</p>

白无相站在原地沉思许久，细雨绵绵，坟前纸钱灰烬被打湿和土地混成了一起。</p>

他的心中在不停思索着，在他以白骨精灵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之中交汇，生与死并非真正的界定。</p>

白无相嘴角微微上扬，他两世为人的记忆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载，比起这些在地狱人间经受无数磨难活下来的老人而言，确实有太多不足。</p>

兽老成妖，人老成精。</p>

像刘阿婆这种摆脱了凡俗红尘，有着自己天地的老人而言，他们已经有了智慧，不同于读书学问高深的名人雅士，他们的智慧更加朴素，更接近一种原始纯粹的灵。</p>

白无相待在黑石寨旁，就是在认知着“人”，学习着“人”，看观万象，方能有无尽之相。</p>

他回到了白骨洞中仔细思索着，将灵的感知幻的世界融合在一起，真真假假之中，一切都似乎会变成真的。</p>

山中时日长远，白无相安静的在幽潭之上悟道修法。</p>

半月之后，深夜之中，雷雨乍起，正在修炼的白无相被打断了心神安宁。</p>

一道凄惨的哀求声传入他的耳中。</p>

白无相眉头皱起，心神勾连着百里之外的神像。</p>

一处村子里，农舍木门被蛮力强行破掉，正堂的供桌上摆放着一尊泥塑的无相神像，雷光闪烁照亮了这神像的面容。</p>

村子中一切都静悄悄的，唯有狂风骤雨将至的压抑，神像上弥漫出一片白光，它睁开了眼睛，长出了鼻子和嘴巴，五官俱现。</p>

只可惜，他似乎来晚了。</p>

村子里的人，一个都没有了！</p>

可以说，一个活物都没有了，连带着鸡鸭犬禽，死气沉沉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