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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上回,幽冥血海,无风亦无浪,唯有粘稠得化不开的猩红在缓缓流淌、蠕动。这血水沉重如融化的铅汞,散发着一种混合了万年尸骸腐朽与魂魄被碾碎后的极致腥甜,又带着一丝令人神魂冻结的阴寒。在这片死寂的猩红之上,悬浮着一座巨大无比的白骨之门。
那不是寻常的骸骨堆砌。门框由无数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脊椎骨扭曲虬结而成,惨白中泛着幽暗的油光,仿佛被尸油浸透了无数岁月。门楣则是一排排巨大而空洞的颅骨,眼眶深邃如通往九幽的隧道,下颌骨无声地张开着,凝固着永恒的、无声的哀嚎与诅咒。巨门表面,密密麻麻镶嵌着数不尽的细小骨片,每一片都镌刻着扭曲痛苦的符文,幽绿色的磷火在这些符文的沟壑里明灭不定,像无数只怨毒的眼睛在眨动。
这便是幽冥之地的出口,生与死、阳世与阴间的界限——万骸之门。
此刻,这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门,正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、仿佛千万根朽骨同时摩擦碾碎的呻吟。那沉重的、仿佛由整座阴山铸成的门扉,正以一种缓慢到令人窒息的姿态,向内开启。粘稠的血海被门扉推开,激起沉闷的暗红色波澜。
当门缝开启至仅容一人通过的宽度时,一道身影从中一步踏出。
幽冥鬼王!
他踏出的刹那,门内翻涌的血海和门外凝固的虚空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湖面,骤然扭曲、震荡。浓郁的、足以吞噬一切光线的幽冥死气,如同溃堤的洪流,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!那死气并非简单的黑暗,而是粘稠、冰冷、带着亿万冤魂尖啸的实质阴云。它翻卷着,瞬间膨胀,吞噬了门前的血海,更如一张无边无际的巨口,贪婪地向着上方那灰蒙蒙、死气沉沉的幽冥天穹蔓延开去。
这黑云遮天蔽日,所过之处,连幽冥之地本身那黯淡的微光都被彻底吞噬,只剩下纯粹的、令人绝望的虚无之暗。云层深处,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鬼脸在挣扎、咆哮,那是被鬼王炼化入自身领域的亿万凶魂厉魄,它们的存在本身,就是最深的诅咒与恐惧。
鬼王悬停在翻涌的黑云核心,身影模糊不清,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。那并非人类眼眸的光泽,而是两团在绝对黑暗中燃烧的、冰冷的幽绿鬼火。火焰深处,是凝固了万载寒冰的漠然,是对一切生灵存在的天然蔑视,以及一丝刚刚挣脱樊笼、即将搅动风云的、压抑不住的贪婪与暴戾。
他微微侧首,目光扫过身后那正缓缓关闭、发出沉重摩擦声的万骸之门。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留恋,只有一种甩脱了沉重枷锁的轻松,以及迫不及待要宣泄力量的渴望。幽冥之地的死寂与束缚,早已令他这头凶戾的鬼中之王感到窒息。
“阳世……”一个嘶哑、冰冷,仿佛无数砂砾在金属罐中摩擦的声音,从黑云深处幽幽传出,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,穿透了幽冥死气的屏障,在虚空中留下细微的、仿佛空间被冻结碎裂的痕迹。“久违了。”
话音未落,那磅礴无边的黑云猛地一收,如同巨兽吸气,体积骤然缩小凝练,化作一道更为深沉、更为迅疾的黑色流虹。这流虹不再像之前那般铺天盖地地展示威能,而是将所有凶戾死气内敛,压缩到极致,呈现出一种纯粹的速度与毁灭的质感。它撕裂了幽冥与阳世之间那层脆弱而混乱的界膜,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,只有一声如同布帛被无情撕开的、令人心悸的“嗤啦”锐响。
鬼王,裹挟着幽冥最深沉的恶意与积压万载的凶戾,向着东方,破界而去!
他化身的那道黑色流虹,其速度已超越了凡俗目光所能捕捉的极限,在浩瀚无垠的苍穹之下,只是一道一闪即逝的、切割虚空的墨痕。下方,苍茫大地如一幅无边无际的卷轴在急速倒退。巍峨连绵的山脉,在鬼王的视野里,不过是匍匐在大地上的、凝固的墨绿色皱纹。奔流不息的大江大河,亦化作蜿蜒曲折、闪烁着微弱银光的细线。
从幽冥之地那永恒的压抑与粘稠的血色中挣脱,此刻高速掠过这充满生机(尽管在他眼中只是待宰的血食)的阳世山河,一股久违的、近乎暴虐的畅快感在鬼王沉寂万年的冰冷心核中滋生、膨胀。黑云内部,那亿万被禁锢的凶魂似乎也感应到了主宰者的情绪,发出更加尖锐、更加狂乱的无声嘶嚎,汇成一股无形的精神风暴,激荡着周遭稀薄的云气,使之扭曲成怪诞的形状。
他飞越千山万水,横跨无尽疆域。下方景致从莽荒森林变为千里沃野,又从繁华人间城池化为杳无人烟的戈壁荒原。时间在这种极致的速度下仿佛失去了意义,唯有空间在脚下疯狂流逝。
不知飞遁了多久,或许是几个时辰,或许是一日。前方大地之上,一种截然不同的、令人心悸的破碎感骤然攫住了鬼王的感知。
那里,本应是一座顶天立地、气吞万里的磅礴巨岳,曾是妖族威震四方的圣地——天妖山。然而此刻,映入鬼王幽绿鬼瞳的景象,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、深陷于大地深处的巨大疮疤。
山,没了。
不,更准确地说,是被一种无法想象、无法抵御的沛然巨力,硬生生地从大地上“抹”去了!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到令人绝望的深坑,仿佛大地被一颗来自域外的星辰狠狠砸中。坑壁陡峭如斧劈刀削,裸露着层层叠叠、色彩斑驳的破碎岩层,一直延伸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。坑的边缘犬牙交错,呈现出一种被暴力撕扯、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狰狞状态。坑底深处,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光芒在缓缓流淌、蠕动,那是地心熔岩在巨大创伤下被迫涌出,如同大地流淌的、滚烫而污浊的血液。
深坑上方,取代了曾经巍峨山体的,是悬浮的死亡。那是一片无边无际、混乱狂暴的能量之海。空间本身在这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、玻璃般的质感,布满了密密麻麻、纵横交错的漆黑裂痕。而在这些裂痕之间,在破碎的空间碎片边缘,漂浮着无以计数的法则碎片!
它们像是被打碎的、巨大神器的锋利残片,又像是凝固了的、狂暴能量的结晶体。形态各异,大小不一,有的如擎天巨柱的断茬,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;有的如扭曲的闪电,凝固在半空,边缘跳跃着刺目的能量火花;有的则像半融化的琉璃,流淌着迷离而危险的光晕;更多的,是细小如尘、却又锋利得足以切割灵魂的法则微尘,形成一片片悬浮的、闪烁着致命寒光的雾霭。这些碎片彼此碰撞、湮灭、又缓慢地旋转,发出低沉的、如同亿万只毒蜂同时振翅的嗡鸣,又夹杂着尖锐的、仿佛空间被持续切割的嘶嘶声。
一股混杂着毁灭、绝望、以及某种至高无上意志残留的恐怖气息,如同无形的潮水,从那深坑和碎片之海中弥漫开来,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,也足以让寻常仙神神魂战栗,道心不稳。
鬼王化身的那道黑色流虹,在这片天地疮疤的边缘,骤然停顿。翻涌的黑云重新凝聚出他那模糊而威严的身形,悬停在距离那法则碎片风暴尚有一段距离的虚空。他幽绿的鬼火双眸,冰冷地扫视着下方那片被彻底打沉的绝地。
没有怜悯,没有震惊,只有一种近乎刻薄的审视。
“呵……”一声冰冷刺骨、带着浓重鼻音的嗤笑,从黑云深处滚出,如同寒冰碎裂。这笑声本身就像无形的冰锥,刺破了周围沉闷的死寂,让悬浮的法则碎片都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。
“天妖老祖……天妖皇……”鬼王的声音缓慢而清晰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,扎向这片早已死去的废墟,也扎向那两位早已灰飞烟灭的妖族巨擘。“废物!”
那两个字,被他用极度轻蔑、极度鄙夷的语调吐出,仿佛在评价两堆无用的垃圾。
“雄踞一方,自诩妖道至尊,执掌万妖气运……结果呢?”他幽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,扫过那些依旧散发着恐怖波动的法则碎片风暴,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,“连自己的老巢都护不住,被人从这天地间硬生生抹去,连带着自家的道统根基,都化作了这天地间一道丑陋的伤疤,一堆碍眼的垃圾!废物中的废物!”
在他眼中,这残留的、足以灭杀大能的法则碎片风暴,并非战斗惨烈的证明,而是那两个老对手无能到极致的耻辱柱!是它们连自身力量都无法完全掌控、被人彻底击溃后留下的烂摊子!
“连死,都死得如此不体面,如此……无用。”鬼王最后下了定论,语气冷漠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。他甚至懒得去仔细感知那残留力量中蕴含的、足以令他这鬼道巨擘也感到一丝威胁的恐怖意志。失败者的残骸,不值得他幽冥鬼王浪费半分心神去分析、去警惕。
他停留的时间极短。最后瞥了一眼那巨大的、如同大地泣血伤口的深坑,以及其中混乱狂暴的法则碎片之海,黑云深处发出一声意义难明的、混杂着不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的冷哼。
黑云再次涌动,那道切割虚空的墨色流虹重新凝聚,没有丝毫留恋,更无半分对这片绝地的忌惮,倏然加速,化作一道更细、更锐利的黑线,径直穿透了前方那混乱破碎的空间边缘,向着更东方的天际,激射而去!速度比之前更快,带着一种迫不及待要远离这“失败者坟场”的意味。
他飞遁的方向,直指东方人族腹地,那片传说中最为富庶、也最为核心的区域——洛城及其周边。
黑云的速度快到了极致,大地在脚下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。下方景致飞速变幻,莽莽山林被甩在身后,广阔的平原铺展开来,点缀着星罗棋布的村落和城镇。人烟的气息越来越浓郁,那是一种混杂着烟火、耕作、牲畜以及无数生灵聚集所特有的“生”之气息。这股气息对幽冥鬼王而言,如同黑暗中的火炬,带着强烈的诱惑与令他本能厌恶的光明暖意。
他的鬼识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,谨慎地铺展开来,覆盖着下方广阔的区域,捕捉着一切值得注意的能量波动和灵魂气息。然而,他的感知如同探入深潭的石子,并未触及到任何能引起他警觉的涟漪。下方的人族城镇,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的巢穴,那些微弱的修士气息,更是如同萤火之于皓月,不值一哂。
就在他高速掠过一座名为“枫林渡”的凡人重镇上空,距离目标洛城已不过万里之遥时——
毫无征兆地!
一股冰冷、宏大、仿佛自九天之上垂落的意志,如同无形的、贯穿天地的神罚之矛,骤然降临!
这意志并非狂暴的冲击,而是一种绝对的、不容置疑的“锁定”。它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鬼王护身的幽冥黑云,无视了他那足以扭曲感知的鬼道秘法,像最精准的铆钉,瞬间钉死了他真灵的核心!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,并非作用于躯体,而是直接冻结了鬼王那万年不化的冰冷神魂!他那翻涌的黑云猛地一滞,如同奔腾的江河瞬间遭遇了绝对零度的寒流,速度骤降,连形态都出现了刹那的僵硬。
“?!”鬼王幽绿的鬼瞳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!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、足以冻结思维的巨大警兆,如同冰水当头浇下,瞬间淹没了他的所有感知!那并非力量的直接碰撞,而是更高层次存在的注视,是捕食者俯瞰猎物的绝对掌控感!
是谁?!
他庞大的鬼识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扫荡四周虚空,如同受惊的毒蛇向四面八方喷射毒液!天空、大地、云层深处、空间夹缝……所有维度,所有角落!他的感知提升到了极致,每一缕神念都绷紧如弦,捕捉着最细微的能量涟漪、最轻微的空间褶皱。
然而,徒劳!
那锁定他的意志,如同无垠的星空本身,无处不在,又无迹可寻。它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点,更像整个天地都化作了冰冷的囚笼,而他就是笼中那只被无形视线牢牢钉死的飞蛾。鬼王那足以洞穿幽冥、窥探阴阳的神念,扫过之处,只有一片死寂的、毫无异常的虚空。没有强大的能量源,没有潜藏的身影,没有阵法的波动……什么都没有!
除了那如同附骨之蛆、越来越清晰、越来越沉重的恐怖意志!
“不可能!”鬼王心中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。以他之能,竟被人如此悄无声息地锁定,甚至无法找到对方的源头?这简直是奇耻大辱!更是一种颠覆认知的威胁!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被他强行压下的寒意,悄然爬上了他那早已冰冷万年的鬼躯。黑云内部,亿万凶魂的尖啸声仿佛被扼住了喉咙,瞬间变得低沉而混乱,充满了无名的恐惧。
这突如其来的、完全超出掌控的变故,让鬼王心中警铃大作,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神魂。东方洛城……似乎远比他预想的更加危险!他本能地想要改变方向,暂避锋芒。然而,那锁定他的意志如同附骨之疽,无论他如何催动黑云,那被锁定的沉重感都如影随形,仿佛他所有的挣扎都在对方冰冷的注视之下,显得如此徒劳可笑。
短暂的惊骇之后,一股被冒犯的滔天怒火瞬间压倒了那一丝不安。他幽冥鬼王,岂是任人窥视的猎物?
“哼!装神弄鬼!”一声饱含戾气的冷哼从黑云中炸响,如同惊雷,震得下方云层翻滚破碎。“管你是何方神圣,敢窥视本王,定要你形神俱灭!”
黑云非但没有减速或转向,反而猛地向内塌缩凝聚,变得更加凝练、更加幽暗,速度再次飙升!如同一支饱含怨毒与凶戾的黑色箭矢,裹挟着被激怒的凶威,不顾一切地朝着东方——那道意志最有可能的源头,洛城方向,狠狠射去!他要主动出击,揪出那个胆敢锁定他的存在,将其撕成碎片!
他倒要看看,这阳世人族之地,除了那个据说坐镇中央的人族首领张诚君,还有谁配做他的对手?而张诚君……鬼王心中掠过一丝轻蔑的冷笑,传闻或许夸大其词,天妖山那两个废物的覆灭,不过是他们太弱罢了!
带着这种被挑衅的暴怒和一丝源自实力的盲目自信,鬼王化作的黑色箭矢,撕裂长空,速度更快,凶焰更炽,直扑羊城方向!
黑云如墨,其速如电。下方大地的轮廓飞速变得清晰,河流如闪亮的玉带,道路如交错的刻痕,大片大片的农田呈现出规则的几何图案。远处,一座庞大城池的轮廓在地平线上逐渐显露。那城池气势恢宏,城墙高耸如连绵的山脊,在阴沉的天空下呈现出一种铁灰色的厚重质感。无数细小的建筑鳞次栉比,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。人烟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,如同无形的热浪扑面而来。
羊城!洛城最重要的附城之一,扼守要冲,人烟辐辏,亦是东方人族气运汇聚之地。
鬼王那庞大的鬼识早已如同无形的触手,贪婪地扫过下方这座富庶的人族巨城。无数鲜活的、充满“生”气的灵魂在他感知中如同黑夜里的篝火,散发出诱人的光热。他几乎能“嗅”到那亿万生灵汇聚而成的精神洪流所散发的独特“馨香”——那是力量,是血食,是滋养他幽冥鬼道的无上补品!
一丝残忍的、混合着吞噬渴望的狞笑,在他那模糊的黑云面孔上勾勒出来。锁定他的意志?待他吞噬了这座巨城百万生灵的精血魂魄,炼化了这磅礴的人道气运,管他什么存在,都要在他的幽冥鬼域中哀嚎湮灭!
距离羊城已不足千里!这点距离,对他而言不过瞬息之事。
黑云翻腾,速度不减反增,带着一种毁灭前的兴奋,准备将这座巨城纳入自己的阴影之下,开始一场血腥的盛宴。
就在此刻!
前方,距离羊城高大城墙约莫千里的虚空之中,那片空无一物、只有稀薄云气的天穹,毫无征兆地“凝固”了。
不是比喻,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凝固!
流动的风,静止了。飘荡的云絮,定格了。甚至连光线,都在那片区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、如同透过厚厚水晶折射后的迟滞感。空间本身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、压实,化作了一块巨大无比、绝对透明的琉璃。
鬼王化作的黑色箭矢,正以雷霆万钧之势,一头撞向这片凝固的虚空!
“嗡——!”
没有惊天动地的撞击声,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、仿佛巨锤砸在万载玄冰上的震鸣!鬼王那凝练如实质、足以撞碎山岳的黑云箭矢,在接触到那片凝固空间的刹那,猛地一滞!
一股沛然莫御、仿佛整个天地意志具现化的恐怖阻力,毫无花架地作用在他身上!高速带来的庞大动能瞬间被抵消、吞噬!黑云剧烈地翻滚、扭曲,表面如同沸腾的墨汁,发出嗤嗤的、被强行遏止的哀鸣。鬼王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由整个大地核心压缩而成的叹息之壁,神魂都为之剧震!
翻滚的黑云被这股巨力强行遏止、向后倒卷,如同撞上礁石的狂潮。黑气剧烈地涌动、溃散,勉强才在后方重新凝聚出鬼王那模糊而略显狼狈的身形。他悬停在凝固虚空的边缘,幽绿的鬼瞳第一次爆射出惊疑不定、混杂着暴怒的寒芒,死死盯向前方。
那片凝固虚空的中心,空间如同水波般,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。
一道身影,无声无息地浮现。
仿佛他亘古以来就站在那里,只是此刻才被人“看见”。
来人一身月白道袍。那袍服素净到了极致,没有任何纹饰,没有任何点缀,唯有那种纯净的、仿佛凝聚了月华清辉的白色。袍袖宽大,在凝固的虚空中自然垂落,纹丝不动,不染纤尘。道袍的主人,身形颀长挺拔,负手而立。他的面容并不如何凌厉,反而带着一种古井无波的平静,眼神深邃,如同容纳了整片星海,又似映照着世间万象,却唯独没有一丝波澜。他站在那里,便如同一个绝对的“点”,一个定格的“锚”,将周围混乱的空间、流动的时光、乃至鬼王那翻腾的凶戾之气,都强行镇压、凝固、归复于一种绝对的秩序之中。
他出现得如此突兀,却又如此自然,仿佛天地运行至此,他本该在此处。
鬼王周身翻涌的黑云骤然向内收缩,如同受惊的猛兽竖起了全身的尖刺。那凝固虚空带来的恐怖阻力,以及眼前这道月白身影所散发出的、那种仿佛与天地法则融为一体的绝对存在感,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!对方的气息,如同无垠的深海,表面平静,深处却蕴含着足以碾碎星辰的恐怖力量。那锁定他的冰冷意志,源头正是此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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