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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,华云龙在树林中被济公击退逃亡时,身后突然响起陆通的怒吼:“华云龙!你竟敢用毒镖伤杨大哥,我今天非拧下你的脑袋不可!”华云龙回头一看,只见陆通迈着飞毛腿狂奔而来,瞬间便要追至近前。慌乱中,华云龙急忙爬上一棵大树。陆通不会爬树,便在树下挥舞铁棍叫骂:“你给我下来!再躲着,我就把树砸断烧死你!”说着便用铁棍猛击树干,震得树叶纷纷掉落。
华云龙眼看树干晃动不止,情急之下想出诡计,他脱下身上的英雄氅往西抛去,大喊:“陆通,看我驾云遁走!”陆通本就憨厚,见“云朵”飘向西侧,立刻举棍追去。华云龙趁机从东侧跳下树,蹑手蹑脚地朝相反方向逃窜。
天色渐暗,华云龙寻思着前往蓬莱观投奔矮脚真人孔贵。到了庙外,他刚要叫门,又担心杨明等人也在观内,便纵身跃上房顶窥探。透过西配房的窗户,他见屋内灯光明亮,凑近一听,正是雷鸣在向孔贵讲述自己用毒镖伤人的经过。华云龙咬牙切齿,心想:“既然你们不肯放过我,就别怪我心狠手辣!”于是他绕到后院,点燃厨房窗户纸,待四人匆匆跑去救火时,悄悄潜入西配房,躲进了床底。
谁知人算不如天算,华云龙腹中饥饿难耐,肠鸣声不断,最终暴露了行踪。他无奈之下爬出床底,扑通一声向杨明下跪。雷鸣见状怒从心起,抽刀便要砍杀,却被杨明拦住:“二弟住手!他不义,我们不能不仁。”华云龙转而向雷鸣求饶:“小弟罪该万死,无颜苟活,兄长若要杀我,便动手吧。”杨明却冷笑一声:“我与你无冤无仇,为何要杀你?你走吧。”雷鸣仍不罢休,杨明再三劝阻,华云龙这才起身,却厚着脸皮向孔贵讨饭:“孔二哥,我饿坏了,能否给些吃的?”孔贵虽面露不悦,仍吩咐道童熬了两碗小米粥。
华云龙刚端起粥碗,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,听声音正是陆通。他顿时面如土色,向杨明哀求:“杨大哥,陆通若看见我,定会取我性命,求你救我!”杨明叹道:“他是个直性子,见了你恐怕连话都不让我说,你还是躲回原处吧。”华云龙只得再次钻回床底。
孔贵命道童开门,陆通一脸惊恐地冲进西配房。杨明见他脸色惨白,忙问缘由。陆通心有余悸地说:“山上有怪物!三尺多高,没头没腿,还‘呜呜’怪叫,追得我连摔好几跤!”众人强忍笑意,安抚几句后,杨明问:“若再见到华云龙,你打算如何?”陆通攥紧拳头:“非揪下他的脑袋不可!”杨明严肃道:“不可胡来!日后见了他,不准无礼。”陆通虽满心不甘,却唯独听杨明的话,只得闷闷应下。
雷鸣见状,悄悄朝床底指了指,伸出两根手指比画,示意华云龙藏在下面,让陆通将他揪出来。谁知陆通会错了意,以为雷鸣让他喝掉桌上的粥后摔碗,便端起粥一饮而尽,随后将碗砸在地上。孔贵心疼道:“好好的碗,怎么说摔就摔?”陆通理直气壮:“雷鸣让我摔的!”雷鸣哭笑不得:“你这浑蛋,我是让你揪人!”杨明无奈,再次叮嘱陆通不得伤害华云龙。
躲在床底的华云龙听得真切,知道杨明屡屡维护自己,这才敢爬出来,向陆通作揖致谢。
陆通一眼瞧见华云龙,立刻瞪圆双眼,大步上前怒喝:“好啊!原来你躲在这儿!要不是杨大哥拦着,今天非拧下你的脑袋不可!”华云龙满脸堆笑,连连作揖:“陆贤弟,别跟我一般见识。你看,你还喝了我的粥……”说着又转向孔贵,可怜巴巴道,“孔二哥,我还是饿得慌,这可怎么办?”孔贵无奈,只好再次吩咐道童:“再给你华二叔熬点粥。”
两个道童心里老大不乐意,一边往厨房走,一边嘀嘀咕咕。一个偷偷往米里撒了把沙土,另一个更是恶作剧地把咸菜泡进脏水里,嘴里嘟囔着:“看他还吃得下去!”没多久,粥熬好了,端到华云龙面前。华云龙此刻饥肠辘辘,只闻到粥香四溢,哪里顾得上细看,满心想着“饿的时候吃糟糠都甜如蜜”,端起碗就要喝。
就在这时,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:“借光借光,华云龙在这儿吗?”一听是济公的声音,华云龙吓得浑身一颤,手中的粥碗差点摔在地上。雷鸣见状,忍不住大笑起来:“华云龙,这次你可逃不掉了!别以为和尚在前面叫门,你往后跑就能躲开,往东往西他都能堵着你,还是乖乖受罚吧!”
华云龙慌了神,急忙向众人连连磕头:“各位兄弟,求求你们帮我说说情!我先躲起来,等会儿你们帮我求求和尚,行不行?”雷鸣心善,见他苦苦哀求,便说:“你先出去躲躲,我们见到济公,尽量帮你求情。”华云龙如获大赦,赶忙溜到西配房的北墙角藏起来。陆通凑热闹道:“我还没见过和尚呢,我也躲出去瞧瞧!”雷鸣只好让小道童去迎接济公。
说到这儿,得交代一下济公的行踪。白天在大柳林,济公拿走杨明的银子后回到酒馆,柴元禄和杜振英早已等得焦急。柴元禄忍不住问:“师父,您上个茅房怎么这么久?”济公笑眯眯地掏出银子往桌上一放。柴元禄惊讶道:“这银子哪来的?”济公神秘兮兮地说:“跟你说起来话长,先等着,有好处呢。”
一旁跑堂的见了,心里直犯嘀咕:“这和尚看着不老实,该不会是偷来的银子吧?”济公付完酒饭钱准备离开,忽听邻桌客人议论:“咱们龙游县好几任知县都是贪官,好不容易来了个清廉的吴老爷,没想到出了两件怪事。南门外秀才高折桂家花园闹妖精,请的道士叶半仙捉妖不成,反倒丢了脑袋;北门外高家钱铺门口,莫名其妙死了个叫刘二混的,两件案子都没凶手没线索,吴老爷怕是要因为这事丢官了。”
柴元禄好奇,转头问济公:“师父,您知道这两件命案是谁干的吗?”济公却板起脸:“少管闲事!没听过‘是非只为多开口,烦恼皆因强出头’?别瞎打听。”柴元禄讨了个没趣。
三人出了酒馆,柴元禄提议住店。一路上,济公接连路过几家客栈都没停下,最后走进了德兴老店。伙计迎上来招呼:“三位客官!上房已经住了位大师父,您看住配房行吗?”三人进了东配房,刚坐下,济公突然发问:“柴头,你猜猜刚才人们说的那两件命案,凶手是谁?”柴元禄没好气地说:“刚才问你你不说,现在我不问了,你倒来问我?”济公解释道:“在茶馆不方便议论,在店里就像在家里,能说。”柴元禄无奈:“那您说凶手是谁?”济公耍起贫嘴:“凶手当然是杀人的那个。”柴元禄急道:“您这不是开玩笑嘛!到底是谁?”济公突然伸手一指,严肃道:“你瞧,凶手来了!”
柴元禄一惊,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大喊。他急忙冲出去查看,究竟谁是凶手?且看下回分解。
济公全传第七十七回
济公与柴元禄、杜振英三人在客栈中谈论龙游县的两桩命案,柴元禄好奇凶手是谁,济公忽然手指门外:“瞧,凶手来了。”柴元禄赶忙朝外看去,只见一个和尚大步走进客栈。这和尚身高九尺,头顶金箍束着披散的头发,面色赤红如血,浓眉下一双眼睛精光四射,身着青布僧衣,肋下还别着戒刀,模样十分凶恶。客栈伙计连忙迎上去:“大师父回来了!酒菜都备好了。”那和尚应了一声,径自走进北屋上房。
柴元禄低声道:“师父,这和尚看着好凶。”济公摆摆手:“别管他,咱们只管喝酒吃饭。”三人叫来酒菜,吃喝完毕后,济公叫来伙计,掏出二两多银子递过去:“麻烦你告诉其他住店的,我们东配房住着位大师父和两位施主,夜里不许有人哼哼咳嗽。要是吵到和尚,和尚就去他屋里咳嗽一整夜。”伙计眼睛一亮,接过银子就大声嚷嚷起来。济公又追加一块银子,让伙计补上一句“要是有人挤在一间房睡,和尚也要挤进去”,伙计虽怕挨揍,还是照说了。隔壁屋本就爱咳嗽的住客一听,慌忙让伙计搬屋子,伙计好说歹说才劝住。
夜深人静,柴元禄和杜振英枕着包裹入睡,济公则头枕茶壶。睡到二更时分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茶壶碎了,茶水泼了一炕。济公突然大喊:“杀人啦!快救人啊!”掌柜和伙计慌忙起身,冲进屋来。济公却慢悠悠道:“我想出恭。”伙计又气又笑:“想出恭去茅房就行,喊杀人干什么!”济公赔笑:“不这么喊,你们能起来吗?劳驾打个灯笼,跟我去茅房,完了给你五两银子。”伙计将信将疑,点了灯笼跟着到茅房外,按济公吩咐高举灯笼,目不斜视地等着。济公进了茅房,暗中施展法术,翻墙而出,直奔蓬莱观而去。
途经一片树林时,济公见陆通正举着铁棍抽打华云龙遗落的英雄氅,便用僧袍蒙住头,怪叫一声。陆通吓得一个趔趄,四下里又有黑影晃动,他慌不择路地朝蓬莱观跑去。济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,等陆通进了观,屋内闹作一团后,才上前敲门,故意高声询问:“借光!华云龙在这儿吗?”屋内的华云龙一听,顿时慌了神,连忙央求众人帮忙说情,自己则跟着陆通躲到了院子角落里。
杨明吩咐道童掌灯,众人迎出门来。济公笑着与众人打招呼,随杨明进了西配房。屋内桌上还摆着残酒剩菜,济公在北墙下的椅子上坐下。矮脚真人孔贵坐在对面,因个子矮,他蹦了两下才坐上椅子。济公抬头见状,笑眯眯地问道:“这位道友好生面善,不知贵姓啊?”
孔贵慌忙从椅子上跳下,恭恭敬敬地说:“弟子姓孔名贵,江湖上人称矮脚真人。”济公摆摆手:“坐下说话,别这么拘束。”孔贵刚跳上椅子,济公又问:“道友出家几年啦?”孔贵只好又跳下,回答:“弟子半路出家,已有七八年了。”济公笑道:“坐着说就行!”孔贵无奈,再次爬上椅子。济公接着问:“庙里有几个徒弟?”孔贵习惯性地又要跳下,陈亮见状忍不住笑了:“孔二哥,您坐着回答就行!师父就爱逗趣,看您个子矮,故意逗您玩呢。”济公哈哈大笑:“好你个陈亮,我正想看‘海里蹦’,被你识破了!”孔贵也笑着打圆场:“师父,咱们自家人就别打趣了,喝酒喝酒!”
此时,躲在墙外的华云龙正向陆通苦苦哀求:“陆贤弟,把那件英雄氅还给我吧!”陆通为人憨直,见华云龙磕头求情,便把氅递还给他。华云龙又说:“贤弟,你蹲下些,我踩着你肩膀,趴窗户看看那个疯和尚长啥样!”陆通叮嘱:“看完就下来,别耍花招!”华云龙答应着,踩着陆通肩膀趴到西配房后窗,见济公面朝南方坐着,心中顿生恶念:“不如趁此机会,用毒镖结果了这和尚性命!”他掏出毒镖,对准济公后心猛地掷去。济公察觉动静,侧身一闪,毒镖“噗”地钉在孔贵坐的椅子上,惊得孔贵跳起来连念“无量佛”。
济公拍案而起:“好哇!竟敢暗害贫僧!陆通,快抓住他的腿,别让他跑了!”陆通在外应声:“抓住了!”济公起身要往外走,孔贵慌忙阻拦:“师父!要拿人哪儿都行,别在我这庙里啊!要是送官,官府定会说我与他同伙,我这出家人岂不受连累?求您慈悲慈悲!”杨明也求情道:“师父,看在我们的面上,饶了他这一回吧。别让孔二弟因他遭难。”济公想了想,说:“也罢!看在你们面子上,今天不拿他。陆通,把他的腿捆住,隔着墙扔出去!外面是山涧,摔下去喂狼也算他的报应!”陆通向来对济公言听计从,立刻动手将华云龙双腿捆住,隔着庙墙用力一扔。也不知这一摔,华云龙是死是活,暂且按下不表。
陆通处理完华云龙,回到西配房,这才仔细打量济公:只见他满脸泥浆,头发蓬乱足有二寸长,破僧衣又短又破,腰间系着疙里疙瘩的丝绦,光着脚穿着草鞋,模样十分邋遢。陆通上下打量,疑惑道:“这哪像师父?”济公佯装生气:“好你个浑小子,嫌我模样不好?”说着突然把僧袍往头上一蒙,冲陆通怪叫一声。陆通吓得扭头就跑,杨明忙喝住:“别慌!快回来给师父磕头!”陆通这才战战兢兢地跪下行礼。济公逗他:“还怕不怕我?”陆通连声求饶:“怕了怕了!师父别再吓我了!”
众人重新落座饮酒,济公忽然长叹一声。杨明忙问缘由,济公神情严肃道:“我观你们五人脸上黑气笼罩,不出一月必有大难,恐有性命之忧!”众人闻言大惊,纷纷起身求助。济公接着说:“若想避祸,须听我一言:今后一月内,绝不可踏出蓬莱观半步。若不听劝,性命难保,到时我也救不得你们!”杨明和孔贵赶忙应下:“谨遵师父教诲!这一个月绝不外出!师父不如多住几日再走?”济公摇头:“我还有要事,即刻便走。”
众人送别济公到庙门口,济公又再三叮嘱方才离去。他顺着山坡进城,行至十字街时,忽见一群官兵押着两人走来,仔细一看,正是柴元禄和杜振英!济公掐指一算,已然明白其中缘由。这两位班头为何突然被锁?究竟发生了何事?且看下回分解。
济公全传第七十八回
济公摇着破蒲扇,慢悠悠走到十字街,忽见前方人群骚动,定睛一看,竟是柴元禄、杜振英被一群官兵衙役团团围住,铁链在两人颈间泛着冷光。这两位捕快平日与他并肩查案,怎会突然沦为阶下囚?其中必有蹊跷,而这一切,还得从几个时辰前的杨家店说起。
彼时夜已深沉,油灯在东配房内摇曳着昏黄的光。济公打着酒嗝,声称要去茅房方便,柴元禄、杜振英便留在屋内等候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窗外的梆子声从二更敲到三更,仍不见和尚归来。柴元禄揉着发酸的肩膀,忍不住抱怨:“杜贤弟,这疯和尚准是又犯浑了!你瞧,茶壶被他摔得粉碎,滚烫的茶水泼了满炕,咱们的包袱都跟着遭了殃。”杜振英眉头紧锁,担忧道:“快打开看看,别把追捕华云龙的海捕公文弄湿了。”
两人小心翼翼解开包袱,果然发现用油纸包裹的文书边角已洇出深色水痕。虽层层防护,但日子久了,油纸边缘磨破,茶水顺着缝隙渗了进去。他们将文书平铺在炕上,又往油灯里添了些灯油,可直到灯芯结出长长的灯花,屋内仍不见济公的身影。
“不对劲,得去瞧瞧。”柴元禄抓起腰间佩刀,与杜振英快步走向茅房。只见客栈伙计举着灯笼,在茅房外不停地踱步,满脸疑惑。柴元禄上前问道:“我们那和尚还没出来?”伙计闻声,将灯笼凑近茅房内照了照,脸色骤变:“怪了!我明明看着他进去的,这会竟没了踪影!”话音未落,一道黑影突然从东配房窜出,那人身着紧身夜行衣,身形矫健如狸猫,脚尖点地便跃上了房顶,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。
柴、杜二人心中“咯噔”一下,本能地要追,却见对方轻功了得,转瞬即逝。他们立刻折返屋内,一番翻找后,柴元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——桌上空空如也,那份至关重要的海捕公文不翼而飞。他急得大喊起来,惊动了隔壁的伙计。伙计揉着惺忪睡眼赶来,听闻丢了东西,顿时警惕地上下打量两人:“你们三人住店,现在少了一个,反倒说丢了东西?莫不是想讹诈我们!这杨家店开了十来年,还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!”
争吵声很快引来了掌柜。这掌柜不是别人,正是龙游县三班总头杨国栋。他身着锦缎长衫,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,在店里颇具威严。伙计添油加醋地将事情叙述一遍,杨国栋眯起眼睛,冷笑一声:“定是那穷和尚偷了东西,你们俩唱双簧讹人!伙计,去问问其他客人,若有人丢了财物,就找他们赔!”
一时间,客栈内灯火通明。伙计挨个儿敲开客人房门询问,得到的答复皆是财物完好。唯有上房始终无人应答,杨国栋皱了皱眉,示意伙计再去查看。伙计壮着胆子推开虚掩的房门,屋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血腥味。他颤巍巍地掀开里屋帘子,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踉跄着倒退出来,脸色煞白如纸,双腿抖得几乎站不稳。众人冲进房内,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:一位秃头和尚的尸首半倚在椅子上,脖颈处断口整齐,脑袋竟滚落在地,双眼圆睁,死不瞑目。
“别让东配房那两人跑了!”杨国栋脸色阴沉,大手一挥,“定是他们同伙的和尚杀了人,畏罪潜逃!人命关天,速速报官!”柴元禄、杜振英还未辩解,便被众人堵在屋内。任凭他们如何解释,杨国栋都充耳不闻,只命人死死看守。一夜喧闹,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,地保匆匆赶来,报知县衙。
不多时,班头刘头带着一众官兵气势汹汹地赶来。他扫了眼屋内两人,冷笑一声:“跟我们走一趟吧。”铁链“哗啦”一声套在柴、杜二人身上,冰冷的触感让他们浑身一颤。柴元禄急得满脸通红:“凭什么抓人?我们什么都没做!”刘头却不耐烦地催促:“有话到公堂上再说!”两人满心冤屈,既为丢失的公文焦急,又因这飞来横祸愤恨,心中暗暗埋怨济公不知去向。
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石板路上时,柴元禄、杜振英被押解着走出杨家店。就在这时,济公摇摇晃晃地从对面走来,破僧衣在风中翻飞,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。他瞥了眼两人颈间的铁链,突然冒出一串江湖黑话:“你们这两行人,趁着晕天(夜里)把花把的瓢摘了(杀了和尚),不急付流扯活(没来得及逃走),倒叫翅子窑的鹦爪孙(官府的人)给浮住了(抓住)。这下好了,还得连累我跟着打官司。”
柴元禄、杜振英又惊又怒,双眼瞪得几乎要喷出火来。一旁的官兵却误以为济公自曝身份,立刻围上来用铁链锁住他。济公不慌不忙,转头跟押解的散役打趣:“小哥,看在这场官司的份上,请我喝顿酒吧?”那散役是新来的,年轻气盛,没好气地说:“想得美!赶紧走!别得了屋子想炕!”济公脸色一沉,佯怒道:“给脸不要脸?这官司我还不打了!”说罢一抖铁链,施展轻功跃上房顶,瓦片在他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刘头急得直跺脚,额头青筋暴起,转身狠狠甩了散役一个耳光:“糊涂东西!这差事要是办砸了,你担得起?”他强压怒火,对着屋顶赔笑:“大师父快下来!酒我请!龙游县衙门对面的三义居,好酒好菜管够!”济公蹲在屋檐上,晃着脚丫子:“你请我去哪喝?”刘头赔着笑脸:“三义居!那可是老字号,应时小卖、上等海味席应有尽有,您想吃什么尽管点,我那记着账呢!”
众人来到三义居酒馆,济公大喇喇地在靠窗的雅座坐下,对着跑堂伙计大手一挥:“来一桌上等海味席,再烫五斤陈绍酒!要二十年的陈酿,别拿次货糊弄我!”不多时,雕花八仙桌上摆满了翡翠虾仁、红焖狮子头、清蒸鲥鱼等佳肴,酒香混着菜香弥漫在屋内。济公左手拿着烤得金黄的羊腿,右手端着酒碗,大快朵颐起来。柴元禄、杜振英坐在一旁干着急,刘头则眉头紧锁,暗自琢磨:“这和尚如此痛快吃喝,莫不是打算认罪了?几条人命的大案,一旦定罪,可是要掉脑袋的!”
酒足饭饱后,伙计一算账,整整十两四钱银子。刘头心疼得直抽气,却只能咬着牙吩咐:“记在我账上!”众人来到衙门班房,刘头迫不及待开始审问。他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桌上的砚台都跳了起来:“南门外秀才高折桂家花园,老道叶秋霜在法台上丢了脑袋,这案子是你干的吧?”济公打了个饱嗝,不紧不慢地剔着牙:“我就顺手偷过他家一只小鸡,人命案可跟我没关系,我这小身板,哪有那胆子?”
刘头气得脸色铁青,又问北门外高家钱铺门口的命案。济公眼睛一转,笑嘻嘻道:“那天我在钱铺门口捡了只大狸花猫,油光水滑的,可招人喜欢了!别的事儿,我是一概不知。”提及杨家店秃头和尚被杀案,济公更是连连摆手,脑袋摇得像拨浪鼓:“这我可要喊冤了!我连那和尚长啥样都没见过,总不能冤枉好人吧?”
刘头怒不可遏,猛地站起身,指着济公的鼻子吼道:“方才你还亲口承认,现在又全推得一干二净?等老爷升堂用刑,三推六问之下,我就不信你不招!”济公却悠哉地靠着墙,翘起二郎腿:“真不是我,总不能屈打成招吧?大不了我这和尚不当了,去深山老林当野人!”众班头拿他毫无办法,只得气呼呼地进衙禀报。
县衙内,知县惊堂木重重落下,“升堂”之声响彻庭院。济公掸了掸身上的灰尘,不紧不慢地跟着衙役走向公堂。这场错综复杂的案件,究竟会如何收场?且看下回分解。
济公全传第七十九回
济公晃着破蒲扇慢悠悠来到县衙,不多时便听得堂鼓声声,知县升堂。“带和尚!”随着衙役一声喝令,济公晃悠悠走上公堂,双手背后昂首而立。
堂上端坐的知县吴老爷生得五官端正、气宇轩昂,见济公这般倨傲不跪,不禁皱眉:“你这僧人,见了本官为何不跪?”济公双手一拱:“老爷为官自有官威,贫僧为僧亦有僧格。我一不犯王法二不触戒律,又无佛祖在座,不知该跪何人?”这话虽带几分机锋,却也挑不出错处。
知县压下心头不耐,问:“你是何寺僧人?叫甚名字?”济公朗声道:“贫僧乃灵隐寺济颠和尚是也!老爷可曾听闻济公之名?”吴老爷闻言微怔——早听说济公是秦相府替僧,却瞧眼前这和尚破衣烂衫、头发蓬乱,实在难以采信,便冷声道:“既是济颠,东门外杨家店秃头和尚被杀一案,你必知情!”济公却摇头:“贫僧一概不知。”
见济公推得干净,知县又问:“既为灵隐寺僧,来我龙游县所为何事?”济公正色道:“奉秦相钧谕,携临安两名班头南下办案,追捕盗走玉镯凤冠的贼子华云龙。”知县一听,立刻命人带柴元禄、杜振英上堂。两人跪倒行礼,知县审视道:“你二人既是临安班头,可有海捕公文?呈上来!”济公接口:“回老爷,公文昨夜在客栈失窃了。”
这话如火星落进油锅,知县拍案而起:“好个巧言令色!看来不打你这和尚,断不肯招!来人,先打四十大板再问!”皂班衙役轰然应诺,正要上前按人,忽听堂外有人高声叫嚷:“刀下留人!老爷千万莫打!”只见一人跌跌撞撞奔上公堂,正是龙游县八班班总尹士雄。
尹士雄扑通跪倒,急声道:“老爷!这真是灵隐寺济公活佛!当年在秦相府阁天楼盗五雷八卦天师符救徐大老爷时,小人曾亲眼见过!打不得啊!”原来,尹士雄当年搭救徐治平后,经其举荐来龙游县当差,因办事得力颇得知县信任。
知县闻言大惊,忙离座下堂,对着济公深施一礼:“圣僧恕罪!下官有眼不识泰山,望乞海涵!”济公摆摆手:“不知者不罪,老爷不必多礼。”知县忙命人看座,又道:“久闻圣僧佛法无边,如今龙游县连出三桩命案,皆无凶手线索,还望圣僧指点迷津!”
济公捻须笑道:“指点不敢当,老爷取文房四宝来,贫僧写个字柬与你。”待笔墨备好,济公背过身去,在袖中写写画画,随后将纸柬封好递与知县:“此柬需等老爷验完杨家店尸首,轿子落地时方可打开,届时三案凶手自明。切记不可提前拆看,否则不灵。”知县接过字柬,见封皮画着个酒坛,坛口钉着七枚锯子,虽不解其意,仍小心收进袖中。
济公又道:“烦请老爷派杨国栋、尹士雄两位班头随贫僧办案,让我那两位班头在衙内暂歇。”知县连声应允,命二人随济公出衙。路上,尹士雄恭敬问道:“圣僧一向安好?”济公笑道:“安好,安好,没病没灾。”转头见杨国栋面露忧色,尹士雄便道:“杨大哥,听闻嫂子抱恙?何不请圣僧施法治病?”
杨国栋一听,慌忙跪倒:“求圣僧慈悲,赐些灵丹妙药救救拙荆!”济公抬手虚扶:“先办案,待事了再与你配药不迟。”尹士雄问:“不知圣僧要去哪里办案?”济公答道:“五里碑。”说罢便迈步前行,却见他走三步退两步,似孩童嬉戏。尹士雄忍不住道:“圣僧这般走法,何时能到?您倒是走快点啊!”济公挑眉:“我若快走,你二人跟得上?”杨国栋不信:“我等捕快出身,还能跟不上您?”
谁知济公脚尖一点,竟如离弦之箭般飞掠而去,转眼便没了踪影。二人面面相觑,只得加快脚步追赶,心想定是去五里碑碰头。岂料济公早闪身躲进小胡同,待二人跑过,才施施然走出,溜溜达达往前晃。
路过一家酒馆时,济公见掌柜的正握着笔在帐本上写写画画,便踱进去搭话:“孙掌柜的?”掌柜的抬头:“正是。大师有何贵干?”济公压低声音:“你与龙游县班总杨国栋是结拜兄弟吧?”掌柜的点头称是。济公又道:“方才我从杨府来,他媳妇怕是……唉,你懂的。”
这话如晴天霹雳,掌柜的手一抖,毛笔在帐本上划出一道粗粗的墨痕,帐页上的数字都被晕染开。他急问:“大师如何得知?”济公叹道:“今早杨头到灵隐寺找我,说是要给夫人办接三焰口,特意托我给兄弟捎个信。”掌柜的一听,眼眶登时红了,忙招呼伙计:“快给大师上茶上酒!劳烦大师跑这一趟,实在过意不去!”
济公也不客气,端起酒壶便灌了两口,抹嘴道:“杨头还说,接三需五个和尚,放焰口要七个,再搭个鬼面座……”掌柜的抹着泪点头:“知道,知道,一定办得风光!”济公又闲聊几句,待喝够了酒,才打着饱嗝起身告辞。掌柜的千恩万谢,还让伙计准备了香烛纸马,打算立刻送往杨府。
出了酒馆,济公继续晃悠,行至十字街,见路南“德隆居”酒肆人声鼎沸,刀砧声、吆喝声此起彼伏;路北“二龙居”却冷冷清清,掌柜的趴在柜上打盹,跑堂的蹲在门口叹气,连灶台上的擀面杖都被敲得“咚咚”响。
济公踱步走进二龙居,冲跑堂的笑道:“小哥,你家这般清净?”跑堂的苦着脸摇头:“大师有所不知,原先老掌柜在时,我家可是龙游县头一号饭庄。自打少掌柜接手,买卖一落千丈。偏巧原先的伙计又在对门开了德隆居,如今人家生意火爆,我们却连饭钱都快挣不出了。”
济公闻言大笑:“想不想让生意好起来?”跑堂的眼睛一亮:“当然想!大师可有法子?”济公神秘一笑:“自然有。你且备好酒菜,待贫僧略施小计,保准客似云来。”说着便撸起袖子,露出臂上佛珠,眼中泛起金光——罗汉爷这是要施佛法、招酒客,顺带捉拿真凶了!这二龙居里,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波?且看下回分解。
济公全传第八十回
济公晃着破蒲扇踏进门可罗雀的“二龙居”,听伙计诉苦后,笑眯眯地问道:“小伙子,想不想让生意红火起来,多赚些银子?”伙计苦着脸摇头:“大师,您看我们库房里就剩几斤猪肉、十几斤面粉、一只小鸡,连酒都没剩多少了。就算有客人来,也拿不出像样的酒菜,拿什么多卖钱呀?”
济公轻摇蒲扇:“这有何难?后厨有井水吧?”伙计点点头:“井是有,可打水也变不出酒菜啊?”济公神秘一笑:“水就能当酒卖!你只管把井水装进酒坛,保准没人察觉。我再施点小计,让你今儿晌午就能卖出一百吊钱!”他转头交代掌柜的拨动算盘,又让后厨用小勺敲着大勺、摔打擀面杖,制造热闹的声响。随后冲伙计喊道:“先来两壶酒!”伙计扯着嗓子吆喝:“白干两壶——”这一嗓子,竟让冷清的小店瞬间有了生气。
话音刚落,门外走进一位面色铁青的中年人。伙计一眼认出,这是对街杂粮店的陈掌柜。这人平日里最讨厌喝酒,店里伙计若被发现喝酒,立马会被解雇。可此刻,他刚吃完饭在门口漱口,却鬼使神差般走进二龙居,粗声粗气地说:“来两壶酒!”
伙计满脸疑惑地问:“陈掌柜,您平时不喝酒,今儿怎么……”话没说完,就被陈掌柜瞪了回去:“我想喝就喝,你管得着吗?”伙计碰了钉子,只好把酒端上来。陈掌柜端起酒杯,刚抿了一口,突然回过神来,盯着酒杯喃喃自语:“奇怪,我从不喝酒,怎么突然想喝了?”但酒已经点了,他只好皱着眉头,好奇地品尝起来。
这时,又进来一个眼神发直的汉子。他手里端着个碗,碗里装着三个钱的韭菜花和一个钱的香油,本是出来买调料,路过店门口时,突然像被迷住了一样,走进来坐下:“来两壶酒!”酒上桌后,他猛地一拍脑袋:“哎呀!家里饭还没吃完,我怎么跑这儿喝酒来了?”可嘴上这么说,手却不自觉地端起了酒杯。
紧接着,第三个客人推门而入。这人怀里抱着碗豆腐,本是给家里买食材做晚饭,结果走到店门口,不由自主地迈了进来,坐下就要酒。前两位客人相视一笑,其中一人举起碗说:“兄弟,我有韭菜花,你把豆腐拌上,咱们俩就着喝!我也没想到会来喝酒,权当交个朋友了。”三人你一杯我一杯,小店渐渐热闹起来。
正热闹时,门口进来一个拎着五包菜的大汉,一进门就大声咋呼:“老二、老三、老四、老五,菜给你们分好了!伙计,上十壶酒,先来六个硬菜!你们想吃啥随便点!”伙计愣了一下,环顾四周,发现只有大汉一人,便疑惑地问:“您这是……”大汉摆摆手:“别问,照做就行!”原来,这人是五兄弟中的老大,本约好去对过的“德隆居”聚餐,结果迷迷糊糊间以为兄弟们都在这儿,等酒菜上桌才发现走错了地方。但酒菜已经点了,他只好去德隆居把兄弟们叫过来。这下可好,小店彻底坐满了人,伙计忙得脚不沾地。
很快,酒坛里的酒就卖完了。伙计想起济公的话,心一横,到后厨打了一桶井水,倒进空酒坛里,摇匀后给客人端过去。他心里直打鼓,生怕客人发现端倪,没想到客人喝了后竟连连称赞:“你们这酒换配方了?比之前的还好喝!以后我天天来!”伙计又惊又喜,暗自佩服济公的本事。
就在这时,门口晃进两个不速之客。走在前面的人脸色青白,两道短眉毛,一双三角眼,塌鼻梁,尖下巴,两腮凹陷,穿着一身青色衣服,帽子歪戴着,肩上搭着条毛巾;后面那人也是贼眉鼠眼,弓背缩颈,一看就不是正经人。两人一进店,熟客们纷纷招呼:“张三爷、李四爷,这边坐!”但伙计却暗暗皱眉——这两人是出了名的“白食鬼”,每次来都找借口赖账,店里人都怕他们。
济公慢悠悠地转过头,突然一拍桌子,指着两人骂道:“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!我拿你们当亲兄弟,花大价钱给你们盖房置地,结果现在看我穷了,连句话都不跟我说?”这一骂,满座皆惊,众人纷纷看向张三和李四。
张三脸色通红,腾地站起来:“你骂谁呢?把话说清楚!”李四却拉住他,冷笑道:“跟个疯和尚计较什么?别理他!”济公却不罢休,指着两人厉声喝道:“张三,外号‘抓天鹞鹰’,家里就你和媳妇两人,她今年二十五,皮肤白皙;李四,‘过街老鼠’,你媳妇黑黄脸,你们家有几床被子、几口锅,我都清清楚楚!我在你们身上花的钱,够买十座酒楼了,现在竟敢装不认识我?”
这番话如惊雷般在店里炸开,张三彻底被激怒,挥起拳头朝济公脑袋砸去。谁知济公身形一闪,张三收势不及,拳头竟直直打在自己太阳穴上,顿时鲜血直流,倒地不起。李四吓得浑身发抖,瘫坐在地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这时,街上突然传来鸣锣开道声。原来,知县刚在东门外杨家店验完尸,正坐着轿子回衙。验尸时,仵作本想借机索要赏钱,结果地方只请他们吃面条,仵作心里正不痛快。走到十字街时,衙役匆匆来报:“大人!二龙居出人命了!”
知县掀开轿帘,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,两个嫌疑人被衙役牢牢锁住。经过初步审问,张三和李四慌乱中竟又牵扯出一桩多年前的悬案。知县眉头紧锁,深知这案子背后必有隐情,便命人将一干人等带回县衙,准备详细审问。这接二连三的离奇事件,究竟会如何收场?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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