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风随竹影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喻世明言第一卷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,古典白话合集,清风随竹影,乐可小说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
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/畅读/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,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。

三巧儿还是不放心:“万一你明年不来,可怎么办?”陈大郎立刻发誓表决心。三巧儿说:“既然你有真心,我也绝不会辜负你。你回到家乡后,要是有顺路的人,托他给薛婆捎封信,好让我安心。”陈大郎点头答应:“我心里有数,你就别操心了。”

又过了几天,陈大郎雇好船只,装满粮食,再次前来与三巧儿告别。这一晚,两人难舍难分,时而互诉衷肠,时而抱头痛哭,又时而依偎在一起。整整一夜,两人都没合眼。五更天,三巧儿起身打开箱子,取出一件传家宝——珍珠衫,递给陈大郎,动情地说:“这件衫儿是蒋家祖传的,夏天穿上它,清凉透骨。你回去的路上天气渐热,正好用得上。我把它送给你作个纪念,你穿上它,就如同我在你身边一样。”

陈大郎感动得泣不成声,浑身发软。三巧儿亲手为他穿上珍珠衫,吩咐丫鬟打开门,亲自送他出门,再三叮嘱珍重,方才分别。

话说陈大郎得了珍珠衫后,对它爱不释手,每天贴身穿着,就连晚上脱下,也要放在被窝里,片刻不离。一路上顺风顺水,不到两个月,就到了苏州府枫桥。枫桥是柴米牙行聚集的地方,陈大郎自然要找个合适的商家脱手货物。

一天,陈大郎受邀参加一个同乡的酒席,席间遇到一位来自襄阳的客人。此人风度翩翩、仪表堂堂,不是别人,正是蒋兴哥。原来兴哥在广东收购了珍珠、玳瑁、苏木、沉香等货物,与同伴相约到苏州贩卖。兴哥早就听说“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”,一直想来见识这个繁华的商业重镇,做完这趟买卖再回家。他去年十月就到了苏州,为了方便做生意,一直隐姓埋名,大家都叫他罗小官人,所以陈大郎丝毫没有怀疑他的真实身份。

两人初次见面,却像是相识已久的老友。年龄相仿、相貌相似,交谈之间,彼此都十分欣赏。酒席间,两人询问了对方的住处,随后互相登门拜访,很快就成了知己,经常往来。

兴哥收完货款,准备启程回家,便到陈大郎的住处告别。陈大郎设宴款待,两人促膝长谈,气氛十分融洽。当时正值五月下旬,天气炎热,两人脱下外衣喝酒,陈大郎不经意间露出了珍珠衫。兴哥看到那熟悉的珍珠衫,心中大吃一惊,却又不好直接相认,只好夸赞这件衣衫精美。

陈大郎因与兴哥交情深厚,毫无防备地问道:“枣县大市街有个蒋兴哥家,罗兄可认识?”兴哥心思机敏,回答道:“我常年在外,虽然知道有这个人,但并不相识。陈兄为何问起他?”陈大郎便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与三巧儿相识相爱的经过,向兴哥和盘托出。他抚摸着珍珠衫,眼含泪水说:“这件衫儿就是她送我的。兄长此番回去,我有封书信,麻烦帮忙捎带,明天一早我就送到您的住处。”兴哥表面上答应得爽快:“一定办到!”可心里却如同被针扎一般,再也无心饮酒,匆忙起身告辞。

回到住处,兴哥越想越生气,越想越懊恼,恨不得立刻飞回家中。他连夜收拾行李,第二天一早便登上回乡的船。刚要开船,就见陈大郎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,亲手将一大包书信交给兴哥,再三叮嘱一定要送到。

兴哥气得脸色煞白,心中五味杂陈,不知如何是好。等陈大郎离开后,他打开书信,只见信封上写着:“此书烦寄大市街东巷薛妈妈家。”兴哥怒火中烧,一把撕开信封,里面是一条八尺多长的桃红绉纱汗巾,还有一个纸糊的长匣子,里面装着一根羊脂玉风头簪。信中写道:“微物二件,烦干娘转寄心爱娘子三巧儿亲收,聊表记念。相会之期,准在来春。珍重,珍重。”

兴哥怒不可遏,将书信撕得粉碎,抛入河中;又拿起玉簪,狠狠摔在船板上,玉簪顿时断成两截。可转念一想:“我真是糊涂!怎么不留着做个证据?”于是又捡起断簪和汗巾,收在一起,催促船夫赶紧开船。

兴哥日夜兼程,终于赶到家乡。远远望见自家大门,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。他满心悔恨:“当初夫妻二人何等恩爱,都怪我贪图钱财,留她一人在家,才闹出这般丑事,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!”归心似箭的他,临近家门时,心中却又充满痛苦和怨恨,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。

走进家门,兴哥强压心中怒火,与三巧儿勉强打了个照面。三巧儿本就做贼心虚,见丈夫回来,只觉得脸上发烫,不敢主动上前搭话。兴哥搬完行李,借口去看望岳父岳母,又回到船上住了一晚。

第二天一早,兴哥回家对三巧儿说:“你爹娘突然同时生病,病情十分严重。昨晚我留在那里照顾了一夜,他们心里一直惦记着你,想见你一面。我已经在门口雇好了轿子,你赶紧回去,我随后就到。”三巧儿见丈夫一夜未归,本就满心疑虑,听说父母生病,顿时慌了神,急忙将箱笼钥匙交给丈夫,带着一个婆子上了轿。

兴哥叫住婆子,从袖中拿出一封信,嘱咐道:“把这封信送给王公,送完就随轿子回来。”

三巧儿回到娘家,见父母安然无恙,顿时愣住了。王公见女儿没打招呼就回来,也十分惊讶。他从婆子手中接过信,拆开一看,竟是一封休书。上面写着:“立休书人蒋德,系襄阳府枣阳县人。从幼凭媒聘定王氏为妻。岂期过门之后,本妇多有过失,正合七出之条。因念夫妻之情,不忍明言,情愿退还本宗,听凭改嫁,并无异言,休书是实。成化二年月日,手掌为记。”休书里还包着那条桃红汗巾和折断的羊脂玉风头簪。

王公大惊失色,叫来女儿询问缘由。三巧儿得知自己被休,顿时痛哭失声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王公气得火冒三丈,立刻赶到女婿家,兴师问罪。蒋兴哥连忙上前行礼,王公质问道:“贤婿,我女儿清清白白嫁到你家,到底犯了什么错,你要休了她?必须给我个说法!”

蒋兴哥冷冷地说:“小婿不好明说,您问问令爱就知道了。”王公道:“她只会哭,什么都不说,急死我了!我女儿从小聪明懂事,我不信她会做出伤风败俗的事。就算有些小过错,看在我的面子上,你也该原谅她。你们俩七八岁就定下婚约,成婚后一直和和睦睦。你刚回家,还没待上几天,到底发现了什么,要如此狠心?传出去,别人都会说你无情无义!”

蒋兴哥沉声道:“丈人,小婿也不多说了。家里有件祖上传下来的珍珠衫,一直由令爱保管,您问问她现在还在不在。如果在,我绝不再提此事;如果不在,就别怪我无情了。”

王公急忙回家,质问女儿:“你丈夫问你要珍珠衫,你到底把它给了谁?”三巧儿一听,顿时羞得满脸通红,更觉无地自容,只是不停地哭泣,说什么也不肯开口。王公束手无策,王婆劝道:“别光哭,把实情告诉爹妈,咱们也好想办法。”可三巧儿只是哭个不停,无论如何都不愿说出真相 。

王公心中满是疑惑,实在想不通女儿究竟为何被休,便走到邻居家闲聊解闷去了。王婆看着女儿哭得双眼红肿,心疼得不行,生怕她哭坏了身子,连忙轻声安慰了几句,随后转身去厨房热酒,想让女儿喝点酒消消愁,缓解一下糟糕的心情。

此时的三巧儿独自坐在房中,脑海里不断思索着珍珠衫泄露的原因,怎么也想不明白丈夫是如何知晓的。看着眼前的汗巾和簪子,更是满心困惑,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。她沉思许久,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,喃喃自语道:“我懂了。这折断的簪子,分明是镜破钗分,暗示夫妻缘分已尽;这条汗巾,是在暗示我悬梁自尽啊。他顾念夫妻情分,不忍心直接说破,是想保全我的颜面和廉耻。可惜四年的恩爱,就这么戛然而止,是我做了错事,辜负了丈夫的一片深情。如今即便活着,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,还不如一死了之,反倒落得个干净。”

说完,她又悲从中来,痛哭了一场。随后搬来一个坐凳,踩在上面,将汗巾系在房梁上,正准备上吊自尽。也许是命不该绝,她上吊前忘了关房门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王婆暖好酒走进房间,一眼看见女儿的危险举动,顿时惊慌失措,顾不上放下酒壶,急忙冲上前去拉扯。慌乱中,王婆一脚踢翻了坐凳,母女俩一起摔倒在地,酒壶也摔翻了,酒水洒了一地。

王婆挣扎着爬起来,赶紧扶起女儿,焦急地说道:“你这是何苦!才二十多岁,人生才刚刚开始,怎么能做这种傻事?先不说你丈夫说不定还有回心转意的一天,就算真的休了你,凭你这模样,还怕没人要?肯定能再找个好人家,后半辈子也能过得舒坦。你就放宽心,好好过日子,别再胡思乱想了。”

王公回家后,得知女儿寻死的消息,也赶忙过来劝说。他再三叮嘱王婆,一定要多加留意,防止女儿再做傻事。经过几天的开导,三巧儿没办法,也只好暂时放下了寻死的念头。真是应了那句“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限来时各自飞”。

另一边,蒋兴哥把晴云、暖雪两个丫头捆了起来,严厉逼问事情的来龙去脉。一开始,两个丫头还拼命抵赖,但被打得受不了,最终只能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都招了出来。兴哥这才知道,原来一切都是薛婆从中勾引撺掇,与其他人无关。

第二天一早,兴哥带着一群人怒气冲冲地赶到薛婆家里,将薛婆打得狼狈不堪。薛婆自知理亏,躲在一旁不敢吱声,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替她说话。兴哥见她这副模样,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。回家后,他找来牙婆,把两个丫头都卖了。楼上的细软箱笼,大大小小一共十六只,他用三十二条封皮交叉封好,再也没有打开过。这是为什么呢?其实是因为兴哥和三巧儿原本感情极深,虽然一时冲动休了她,但心里还是十分痛苦。看到这些东西就会想起三巧儿,实在不忍心打开。

再来说说另一件事。南京有个叫吴杰的进士,被任命为广东潮阳县知县,走水路去赴任,途中经过襄阳。他没有带家眷,想着顺便找个美貌的小妾。一路上看了不少女子,却都没看上。后来听说枣阳县王公的女儿长得十分漂亮,全县都有名,于是拿出五十金作为财礼,托媒人去说亲。王公本来挺乐意的,但又担心前女婿蒋兴哥有意见,便亲自跑到蒋家,把这事告诉了兴哥。没想到兴哥并没有阻拦。

到了三巧儿出嫁的那晚,兴哥雇了人,把楼上那十六个原封不动的箱笼,连同钥匙一起送到吴知县的船上,当作三巧儿的嫁妆。三巧儿心里觉得过意不去。这件事传开后,大家议论纷纷,有的人夸赞兴哥为人厚道,有的人笑他太傻,还有的人骂他没骨气,真是人心各异。

先不说这些闲话了。陈大郎在苏州把货物卖完后,回到新安,心里整天惦记着三巧儿。每天看着珍珠衫,唉声叹气。他的妻子平氏察觉到这件衫子来历不明,等丈夫睡着后,偷偷把珍珠衫拿走,藏在了天花板上。第二天早上,陈大郎想穿珍珠衫,却怎么也找不到,便向老婆索要。平氏坚决不承认拿了衣服。陈大郎急得火冒三丈,把家里的箱子柜子翻了个底朝天,还是不见珍珠衫的踪影,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婆。这一骂,惹得平氏又哭又闹,夫妻俩大吵了两三天。

陈大郎心烦意乱,匆忙收拾好银两,带着小厮,再次前往襄阳,想再见三巧儿一面,跟她借些钱,重新做生意。快到枣阳的时候,没想到遭遇了一伙强盗,不仅本钱被抢劫一空,小厮也被杀害了。陈大郎眼疾手快,躲到船尾的舵上,才侥幸保住性命。他心想回不了家乡,就先到以前住过的地方落脚,打算等见到三巧儿,向她借些东西,再想办法东山再起。无奈之下,他叹了口气,只好离船上岸。

陈大郎来到枣阳城外的老房东吕公家,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,还说:“现在我想请卖珠子的薛婆,帮我向相熟的人家借些本钱做生意。”吕公听了,说道:“大郎你还不知道吧,那婆子因为勾引蒋兴哥的老婆,做了不光彩的事。去年兴哥回来,问他老婆要什么‘珍珠衫’,才发现老婆把衣服送给情人了,无言以对。兴哥当时就休了老婆,现在他老婆已经改嫁给南京的吴进士,做了二房夫人。那婆子被蒋家打得房子都快拆了,待不下去,搬到别的县去了。”

陈大郎听了这番话,犹如当头被浇了一桶冷水,惊得说不出话来。当天夜里,他就发起了寒热,生起病来。这病既有心中郁结的原因,又有相思过度的因素,还带着些体虚和受惊的症状,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,病情反反复复,始终不见好转。把照顾他的吕家小厮都弄得不耐烦了。陈大郎心里过意不去,强打精神,写了一封家书。他把吕公请来,商量着找个可靠的人把信捎回家,再取些盘缠,顺便让家里派个亲人来照顾他,接他回去。吕公正有此意,刚好有个相识的承差,要送上司公文去徽宁一带,走水陆驿站,速度很快。吕公接过陈大郎的家书,又让他拿出五钱银子,送给承差,请他顺路捎带。俗话说“自行由得我,官差急如火”,没几天,承差就到了新安县,找到了陈商(陈大郎)的家,把信送到后,又飞马离开了。这一封信,没想到又引出了一段姻缘。

平氏拆开家信,确认是丈夫的笔迹,信中写道:“陈商再拜,贤妻平氏见字:分别后在襄阳遭遇强盗,钱财被劫,仆人被杀。我受到惊吓后生病,现在住在以前的房东吕家,两个月了还没好。你看到信后,赶紧找个可靠的亲人,多带些盘缠,快来看看我。我卧病在床,匆匆写此信。”

平氏看了信,半信半疑,心想:“上次他回家,赔了一千两本钱。就说这件珍珠衫吧,来路肯定不正。这次又说被盗,还让多带盘缠,说不定是假话。”但又转念一想:“他说要个可靠的亲人去看他,那病情可能真的很严重。这话是真是假,还不好说。现在该派谁去呢?”她左思右想,始终放心不下,便和父亲平老朝奉商量。最后收拾好家中的细软,带上仆人陈旺夫妇,还请父亲作伴,雇了艘船,亲自前往襄阳看望丈夫。

船行到京口时,平老朝奉突然痰火病发作,只好找人把他送回家。平氏带着众人继续逆流而上。没过几天,就到了枣阳城外,打听到了老房东吕家。没想到,十天前陈大郎已经去世了。吕公给了些钱,简单地把他入了殓。平氏得知后,当场哭倒在地,过了好久才苏醒过来。她急忙换上孝服,再三恳求吕公,想打开棺材见丈夫一面,再买副好棺材重新安葬。但吕公坚决不同意。

平氏没办法,只好买了副棺材将丈夫的棺木套在外面,又请来僧人做法事超度,烧了很多纸钱。吕公收了她二十两银子的谢礼,之后不管平氏怎么折腾,都不再说话。

过了一段时间,平氏想选个好日子,把丈夫的灵柩运回家乡。吕公见平氏年轻漂亮,心想她肯定守不住寡,而且看她身上还有些钱财,又想到自己儿子吕二还没成亲,就盘算着把平氏留下来,促成这桩婚事,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。

吕公买了酒请陈旺吃饭,让陈旺的老婆去委婉地向平氏提这件事,还许诺事成之后会给厚谢。可陈旺的老婆是个直肠子,根本不懂什么委婉,直接把吕公的意思告诉了平氏。平氏听后大怒,把她骂了一顿,还打了几个耳光,顺带把吕公也数落了一番。吕公讨了个没趣,心里虽然生气,但也不敢发作。真是“羊肉馒头没的吃,空教惹得一身骚”。

吕公一计不成,又去怂恿陈旺逃走。陈旺也觉得在这里没什么盼头了,便和老婆商量,让她做内应,里应外合,把平氏的银两首饰偷得一干二净,然后两人连夜跑了。吕公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,却反倒埋怨平氏:“不该带这种坏人出来,幸好只是偷了自家主母的东西,要是偷了别人家的,还不连累别人!”他还嫌灵柩放在这里碍事,影响自己做生意,催着平氏赶紧把灵柩弄走,又说年轻寡妇在这里住不方便,一个劲地赶她走。

平氏被逼得没办法,只好另外租了一间房子住下,雇人把丈夫的灵柩移到新房里安置好。那孤苦凄凉的场景,可想而知。

平氏隔壁住着一个张七嫂,是个很会来事的人。她听到平氏哭泣,经常过来安慰。平氏也常请她帮忙典当几件衣服换钱用,心里十分感激她。没过几个月,平氏的衣服都典当了。她从小针线活做得好,就想着去大户人家教女红谋生,以后再做打算。她和张七嫂商量这件事,张七嫂劝说道:“我直说了,你别介意。大户人家不是你一个年轻女子能随便去的。人死不能复生,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,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。难道靠做针线活就能过一辈子?而且在大户人家做针线娘,名声也不太好,会被人看轻。还有,你丈夫的灵柩该怎么处理,这也是件大事。总这么租房子放着也不是办法。”

平氏叹了口气说:“这些我都想到了,可实在是没办法啊。”张七嫂接着说:“我有个主意,你别见怪。你大老远从家乡过来,孤身一人,手里又没钱,想把灵柩运回去,太难了。别说你以后衣食难保,就算能守寡,又有什么意义呢?依我看,不如趁着年轻漂亮,找个好人家嫁了。拿些财礼,买块地把丈夫葬了,你也有了依靠,这样生死都没有遗憾了。”

平氏觉得她说得有道理,沉思片刻后,无奈地说:“罢了,罢了,我卖身葬夫,旁人也不能说我什么。”张七嫂见她有些心动,赶紧说:“你要是定了主意,我这儿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。年纪和你差不多,长得一表人才,家里还很有钱。”平氏有些顾虑:“他家既然是富贵人家,恐怕看不上二婚的吧。”张七嫂连忙解释:“他也是续弦,之前跟我说过,不管是头婚还是二婚,只要人长得好看就行。凭娘子你的容貌,肯定能合他心意!”

原来,张七嫂之前受蒋兴哥所托,要帮他找个好亲事。因为蒋兴哥前妻三巧儿长得十分漂亮,所以他想再找个美貌的女子。平氏虽然容貌比不上三巧儿,但手脚麻利,头脑也灵光,这点比三巧儿强。第二天,张七嫂就进城把平氏的情况告诉了蒋兴哥,兴哥听说平氏是外地人,心里更加满意。平氏这边也不要财礼,只希望对方能买块好地安葬丈夫。经过张七嫂几次来回沟通,双方都同意了这门亲事。

暂且不说那些繁杂琐事。平氏将丈夫陈大郎的灵柩入土安葬,完成祭奠仪式后,悲痛地大哭了一场。之后,按照习俗撤去灵堂、脱下孝服。到了成亲那天,蒋家送来了衣饰,还把平氏之前典当出去的衣服都赎了回来。婚礼上大吹大擂,两人在洞房花烛中结为夫妻。正所谓,虽然成亲的规矩都是熟悉的旧俗,但两人之间的恩情美满,更胜过新婚。

蒋兴哥见平氏举止端庄,对她很是敬重。有一天,蒋兴哥从外面回来,看到平氏正在整理衣箱,箱中有一件珍珠衫。蒋兴哥认出了这件衣服,十分惊讶地问道:“这件衫儿是从哪里来的?”平氏说:“这件衫儿的来历很是奇怪。”于是便把前夫陈大郎当初得到这件衫儿后的种种表现,夫妻之间为此争吵、赌气以及最终分别的事情,详细地讲述了一遍。她还说:“前些日子生活艰难的时候,我好几次都想把它典卖掉。只是担心这衫儿来历不明,怕惹出麻烦,所以一直不敢让别人看到。就连我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。”

蒋兴哥接着问:“你前夫陈大郎,名字是不是叫陈商?是不是白白净净的面皮,没有胡须,左手留着长指甲?”平氏回答道:“正是。”蒋兴哥听后,伸出舌头,双手合十对着天道:“这么说来,天理昭彰,真是太可怕了!”平氏忙问其中的缘由,蒋兴哥便说:“这件珍珠衫,原本是我家的旧物。你丈夫曾经奸骗了我的妻子,得到这件衫儿作为信物。我在苏州和他相遇时,看到了这件衫儿,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,回到家后就把王氏休了。谁能想到你丈夫客死他乡,而我如今续弦,只听说妻子是徽州陈姓客商的妻子,没想到竟然就是陈商的妻子!这难道不是一报还一报吗?”平氏听完,不禁毛骨悚然。从这以后,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发深厚。这才是“蒋兴哥重会珍珠衫”的真正故事。有诗写道:“天理昭昭不可欺,两妻交易孰便宜?分明欠债偿他利,百岁姻缘暂换时。”

蒋兴哥有了持家的娘子后,一年之后,又前往广东做生意。也许是命中注定有事发生。一天,他到合浦县贩卖珍珠,价格都已经谈妥。然而,主人家的老头儿偷偷藏起了一颗特别大的珍珠,却死活不承认。蒋兴哥心中气愤,一把抓住老头儿的袖子要搜身。没想到用力过猛,把老头儿拖倒在地,老头儿倒下后就没了声响。蒋兴哥赶忙去扶,发现老头儿已经断气了。老头儿的儿女和邻居们,有的哭,有的叫,一下子簇拥过来,将蒋兴哥抓住。他们不由分说,狠狠地打了蒋兴哥一顿,然后把他关在一间空房里。

当晚,他们连夜写好了状词,只等天亮后,县太爷升堂审案时,就把蒋兴哥和状词一起呈上去。县太爷受理了此案,因为当天还有其他公事,便吩咐将蒋兴哥锁起来关押,第二天再审。你知道这个县太爷是谁吗?他姓吴名杰,是南畿的进士,正是三巧儿现在的丈夫。吴杰最初被选任在潮阳做官,上司因为他为官清廉,便把他调到这盛产珍珠的合浦县任职。

这天夜里,吴杰在灯下仔细审阅已经受理的状词。三巧儿正在旁边闲看,偶然看到宋福所写的关于人命的状词,那凶犯罗德,是枣阳县的客人,这不就是蒋兴哥吗?三巧儿想起往日与蒋兴哥的恩情,不禁悲痛心酸,哭着对丈夫吴杰说:“这罗德是我的亲哥哥,过继给了母舅罗家。没想到在外地竟犯下如此大罪。官人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,救他一命,让他能回到家乡?”县主说:“且看明天审问的情况吧。如果真的是他害了人命,我也很难宽恕他。”三巧儿双眼含泪,跪下来苦苦哀求。县主说:“你先别着急,我自有办法。”

第二天早上,县太爷升堂审案,第一个就审问这起案件。只见宋福、宋寿弟兄两个,哭哭啼啼地为父亲讨公道,禀报道:“因为争珍珠怀恨在心,蒋兴哥当时就把我父亲打昏,倒地后就死了。希望老爷为我们做主。”县主询问众多证人的证词,有的说蒋兴哥把老头儿打倒了,有的说老头儿是被推倒的。蒋兴哥辩解道:“他父亲偷了我的珠子,我气不过,和他争论。他因为年纪大了,腿脚不稳,自己跌倒摔死的,和我没有关系。”

县主问宋福:“你父亲多大年纪了?”宋福回答:“六十七岁了。”县主说:“老年人容易昏厥,不一定是被打死的。”宋福、宋寿却坚持说是被打死的。县主说:“有没有伤,必须要经过检验。既然说是被打死的,那就把尸体送到漏泽园去,等晚堂的时候听候检验。”原来宋家也是大户人家,有头有脸的。老头儿曾经当过里长,他的儿子怎么肯让父亲的尸体在尸场被解剖检验呢?于是,兄弟两个双双磕头说:“父亲的死状,大家都有目共睹,只求老爷能到我们家里去检验尸体,我们不愿意把尸体送到外面检验。”

县主说:“如果不看到贴骨的伤痕,凶犯怎么会认罪呢?没有验尸报告,我又怎么向上司申报呢?”兄弟两个只是不停地求情。县主发怒道:“你父亲已经快七十岁了,寿终正寝也是正常的。倘若不是被打死的,却冤枉了一个无辜的人,反而会增加死者的罪过。而且,你们做儿子的,好不容易把父亲养到这么大年纪,却给他一个不得善终的恶名,你们心里能忍心吗?不过,打死是假,推倒在地是真,如果不重重惩罚罗德,也难消你们的气。我现在让他披麻戴孝,像亲儿子一样行礼,所有丧葬的费用,都由他来承担。你们能接受吗?”

兄弟两个说:“老爷的吩咐,我们怎敢不遵从。”蒋兴哥见县太爷没有用刑罚,断案也很公正,心中大喜。当下,原告和被告都磕头称谢。县主说:“我也不写审案的单子了,派差人押着蒋兴哥出去,等事情办完后回来禀报,把原来的状词给你们销毁就行了。”这正是:“公堂造业真容易,要积阴功亦不难。试看今朝吴大尹,解冤释罪两家欢。”

再说三巧儿自从丈夫吴杰出堂审案之后,就如坐针毡。一听到退衙的消息,便迎上去询问情况。县主说:“我是这样这样断案的,看在你的面子上,一板子都没有打他。”三巧儿千恩万谢,又说:“我和哥哥分别很久了,非常渴望能和他见一面,问问爹娘的消息。官人能不能想个办法,让我和哥哥见上一面,这份恩情可就太大了。”县主说:“这也不难。”

看官们,你们说三巧儿被蒋兴哥休了,恩断义绝,为什么还如此重情重义呢?其实,他们夫妻原本感情就十分深厚,只是因为三巧儿做了错事,蒋兴哥不得已才休了她,但蒋兴哥心里还是不忍心的。所以在三巧儿改嫁的时候,把十六只箱笼完完整整的送给了她。就这一件事,也让三巧儿的心肠软了下来。如今她身处富贵之中,看到蒋兴哥落难,又怎么能不救呢?这就叫做知恩图报。

再说蒋兴哥遵照县太爷的判决,尽心尽力地守礼,而且毫不吝啬钱财,宋家弟兄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。丧葬之事办完后,差人押着蒋兴哥到县衙门回复。县主把蒋兴哥叫进私衙赐座,说道:“你这场官司,如果不是你妹妹再三哀求,我几乎就冤枉你了。”蒋兴哥不明白其中的缘由,一时回答不上来。过了一会儿,喝完茶,县主请蒋兴哥进入内书房,让小夫人出来相见。

你说这意外的相逢,是不是像梦境一样呢?蒋兴哥和三巧儿既不行礼,也不说话,只是紧紧地相互拥抱,放声大哭。他们哭得比哭爹哭娘还要悲痛,连县主在旁边看着,都觉得十分不忍。县主说道:“你们两人先别伤心了,我看你们不像是兄妹,快说出真实的情况,我自有办法处理。”两人哭个不停,谁都不肯说。但被县主再三盘问,三巧儿只得跪下,说道:“我罪该万死,这个人是我的前夫。”蒋兴哥知道瞒不住了,也跪下来,把从前和三巧儿恩爱的事情,以及休妻再嫁的经过,一一讲述了出来。说完后,两人又抱在一起痛哭,连吴知县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,说道:“你们两人如此相爱,我怎么忍心拆散你们。幸好三巧儿在这里三年没有生育,现在你就把她领回去团聚吧。”

两人像插烛一样连连磕头拜谢。县主马上找来一顶小轿,送三巧儿出了衙门,又召集人手,把原来作为三巧儿嫁妆的十六个箱笼抬去,都让蒋兴哥收下,还派了一名典吏,护送他们夫妇离开县境。这都是吴知县的厚德之举。正是:“珠还合浦重生采,剑合丰城倍有神。堪羡吴公存厚道,食财好色竞何人!”

吴知县向来子嗣艰难,后来被选调到吏部任职,在北京纳了宠妾,接连生了三个儿子,后代科举不断,人们都说这是他积阴德的回报,这是后话了。

再说蒋兴哥带着三巧儿回到家,与平氏相见。论起蒋兴哥的第一次婚姻,王氏(三巧儿)在前。但因为休过一次婚,而平氏是明媒正娶的,而且平氏比三巧儿年长一岁,所以蒋兴哥让平氏作为正房,王氏反而做了偏房,两人以姐妹相称。从此,蒋兴哥一夫二妇,一家人团圆和睦,一直到老。有诗为证:“恩爱夫妻虽到头,妻还作妾亦堪羞。殃样果报无虚谬,腿尺青天莫远求。”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

历史军事小说相关阅读More+

修仙:挂我开,副作用你扛

陆贰八

七零:辣妻随军,冷面糙汉不经撩

黑醋汁

调任汉东后,压亮平灭瑞金!

玖酒酒9

天上神仙凡间事

往生长生

永夜辟昼

虚珏

明日方舟:构史学主演

何时胜此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