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8章 白云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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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漫过青瓦时，云儿已踮脚取下屋檐下晾晒的陈皮。药香裹着露水的清甜在巷弄里流淌，沈砚背着竹篓从后山归来，发梢沾着几片枫叶，他将新采的当归、柴胡轻轻搁在案板上，抬头正巧撞进云儿含笑的眼睛。

药碾子转动的声响混着捣臼的节奏，像支默契的歌谣。云儿分拣药材时，沈砚总爱将温热的茶盏塞进她手里；沈砚誊写药方时，云儿会默默添上炭盆，把他冻红的指尖捂在掌心。两人说话不多，却能在递药罐、翻晒药材的瞬间，读懂对方眼里的关切。

暮色漫进窗棂，药铺门帘轻晃。云儿温着新熬的百合粥，沈砚收拾着散落的医书，偶尔有零星的虫鸣从篱笆外飘进来。月光爬上药柜的铜锁，照亮他们相握的手，比任何珍贵药材都温润的，是日复一日沉淀在粗茶淡饭里的相知。这样的日子，没有波澜壮阔，却像老药罐里咕嘟的文火，暖得踏实，也甜得绵长。

阿媛银铃般的笑声撞开清晨的薄雾时，云儿正往药罐里添第三味药。小姑娘踮脚将沾满晨露的野菊插进陶瓶，花瓣上的水珠顺着沈砚的袖口滚进药臼，惊起细碎的清香。\"沈砚的白发要被我染成金色啦！\"她举着蒲公英绒毛往沈砚发间扑，惹得云儿笑得直不起腰，沈砚抬手要抓这调皮鬼，眼角的皱纹里却盛满蜜糖般的笑意。

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药铺，阿媛蹲在晒药匾旁数蚂蚁搬家，忽然扯住沈砚的衣角：\"快看！\"她掌心蜷着只翠绿的螳螂，薄翼在日光下泛着珍珠光泽。沈砚半跪着与她平视，指尖悬在半空生怕惊了小生灵，鬓角不知何时沾了草屑，倒比药柜里的何首乌更显生机。云儿倚着门框看这一幕，恍惚觉得沈砚眼里的光，比初遇时还要清亮几分。

暮色浸透窗纸时，阿媛举着新糊的莲花灯满屋跑，烛火映得她脸颊红扑扑的。沈砚被拽着扎灯笼穗子，笨拙的手法逗得小姑娘笑作一团，最后反被阿媛用红绸在他发间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。云儿端着莲子羹进来，撞见两人举着灯笼对镜扮鬼脸，暖黄的光晕里，沈砚鬓边的白发竟真像是镀了层蜜色，眼角的细纹都舒展成春日的柳枝。

有阿媛的日子，药铺里总飘着糖炒栗子般的甜香。她用野花编成花环套在沈砚腕间，把云儿的捣药杵当成指挥棒，就连最寻常的黄昏，也因她摇晃的羊角辫变得鲜活灵动。沈砚的脊背愈发挺直，眉眼间褪去了岁月的霜雪，倒像是被药铺里的甘草、当归滋养出了新的生机，在小姑娘的欢闹声里，悄然续写着比药材更神奇的生命故事。

更深楼断，药铺的竹帘垂落如水。云儿将油灯挑得微亮，泛黄的宣纸上墨迹未干，她执笔的手悬在半空，思索着该如何将蛇毒解法更清晰地呈现。案头散落着半卷《毒经》残页，几片风干的曼陀罗花瓣被镇纸压住，在烛火下泛着暗紫色的光。

夜风掠过窗棂，带起檐角铜铃轻响。云儿拢了拢身上的薄衫，蘸墨的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。她把那些惊心动魄的救治过程，化作工整的字迹落在纸上，连草药的性味归经都标注得细致入微。

写至忘情处，忽听得后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。云儿慌忙用素帕盖住半成的书稿，待看清是沈砚披着外衣端来热酒，才松了口气。\"又熬到这般时辰？\"沈砚将酒盏推到她手边，目光扫过案头的医案笔记，烛火在他眼底映出怜惜的光。云儿笑着抿了口酒，暖意顺着喉咙淌进心里：\"想把这些年的法子都记下，若能让后人少走些弯路也好啊......\"话音未落，沈砚已默默添了炭，将她冻得发凉的脚轻轻裹进自己的衣襟。

月光透过窗纸，在医树上投下斑驳的树影。云儿重新握起笔，墨香混着酒香在静谧的夜里氤氲。她知道，这些凝结着心血的文字，终将如蒲公英的种子，飘向未知的远方，在某个需要的时刻生根发芽，延续医者济世的温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