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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知府的密室里,药香如雾如烟,袁千行解开衣襟露出伤口,此刻包扎已毕。
柳轻眉轻捻起“龙脑香”,将其碾入药杵,化作褐色般的粉末。
“喝下去会很难受。”
她将褐色药粉倒入碗中,兑水调匀,“手册上说会有半个时辰的剧痛,像‘万蚁噬脑’。”
袁千行接过药碗,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。
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,紧接着是火烧般的灼热感。
他刚放下碗,剧痛就如约而至。
那感觉确实像无数蚂蚁在脑中爬行啃咬。
袁千行咬紧牙关,双手死死抓住榻沿,指节发白。
冷汗瞬间浸透全身,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:父亲教他读书的背影、母亲在梅园抚琴的侧脸、大哥带他放纸鸢的笑颜…还有那些被药物模糊的七年记忆,此刻全都清晰起来。
柳轻眉用湿布擦拭他额头的汗水,轻声哼起一首摇篮曲。
曲调简单温柔,袁千行在剧痛中依稀想起,这是母亲曾经唱过的。
不知过了多久,疼痛渐渐消退。
袁千行睁开眼,感觉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。
七年来一直笼罩思维的薄雾彻底消散,每个念头都如利剑般锐利。
“感觉如何?”柳轻眉紧张地问。
袁千行注视着她,突然发现许多以前忽略的细节:她右眉梢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,指甲修剪得整齐但留有细小的毛刺——那是长期摆弄机关工具留下的痕迹。
她的眼睛在烛光下不是纯黑,而是带着深褐色的纹路,像两枚上好的琥珀。
“很好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从未这么好过。”
门外传来脚步声,周知府匆匆进来,官服下摆沾着泥水:“梅公公封锁了全城水道,好在清流社的人已经接应到了。”
他打量着袁千行,“袁公子看起来气色不错。”
“多亏柳姑娘的解药。”袁千行起身行礼,“周大人冒险相助,袁某没齿难忘。”
周知府摆摆手:“我与令尊是同年进士,当年多蒙他指点。”
他压低声音,“清流社的集会定在子时,在漕帮的货仓。袁千峰点名要见你们。”
大哥还活着!
袁千行心头一热。
七年了,他以为全家只剩自己一人…
“周大人可知信王是谁?”袁千行想起母亲遗言。
周知府神色一凛:“信王殿下乃当今皇上胞弟,近日奉旨南巡,三日后抵达扬州。”
他意味深长地说,“若能当面呈递证据…”
话未说完,一个衙役慌张跑来:“大人!梅公公带人围了府衙,说要搜查钦犯!”
周知府脸色一变:“从后园走!我已备好马车。”
袁千行抓起桌上的信件和名单塞入怀中,拉起柳轻眉就跟周知府往后园去。
穿过几道回廊,后门处果然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。
“漕帮仓库在运河西岸,挂着‘永丰’匾额。”周知府匆匆交代,“告诉袁千峰,信王驾临那日,我会在平山堂安排…”
前院传来撞门声。
周知府推他们上车,自己整了整衣冠,昂首向前院走去。
车夫是个精瘦汉子,不等吩咐就扬鞭催马。
马车在小巷中七拐八绕,避开主要街道。
袁千行从车帘缝隙看到街上巡逻的兵丁比平日多了数倍,每个路口都有带刀衙役盘查行人。
“梅公公急了。”柳轻眉低声道,“他怕名单落到信王手里。”
袁千行点头:“所以我们必须活着见到大哥。”
马车在城外绕了一大圈,最后从一条偏僻小路回到运河西岸。
这一带货仓林立,永丰仓看起来毫不起眼,门口两个漕帮弟子正在卸货。
车夫吹了声口哨,那两人立刻放下活计,警惕地环顾四周后,示意马车直接驶入仓库院内。
院内别有洞天。
二十余名劲装汉子持械而立,居中一人背对大门正在查看地图。
听到脚步声,那人转过身来——
“大哥!”袁千行脱口而出。
袁千峰比记忆中沧桑许多,左颊多了一道狰狞的刀疤,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。
他大步上前,一把抱住袁千行:“三弟!我就知道你没真傻!”
兄弟相拥,袁千行喉头发紧。
七年生死两茫茫,此刻竟不知从何说起。
袁千峰松开他,转向柳轻眉:“这位就是柳姑娘吧?文师爷传信说你们找到了名单?”
袁千行取出怀中信件:“都在这里。梅公公和张居正勾结,准备‘废长立幼’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袁千峰冷笑,“所以才假死脱身,暗中组建清流社。”
他招呼众人,“来,都听听真正的敌人是谁!”
清流社成员围拢过来,有儒生打扮的文人,有粗豪的江湖客,还有几个做商贾打扮的。
袁千行注意到角落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周府的小厮来福!
原来他一直是大哥的眼线。
袁千峰简要介绍了情况,然后让袁千行详细说明发现。
当袁千行展示那些密信,特别是袁千岭实为梅家血脉的证据时,众人哗然。
“所以袁二爷是内鬼?”一个漕帮弟子惊呼。
“不仅如此。”袁千行沉声道,“我父亲发现真相后被梅公公毒杀,我母亲也被害,连柳姑娘全家都…”
柳轻眉接过话头:“天工门当年为东厂制造机关兵器,我父亲发现梅公公私造刑具虐杀忠良,欲举报反遭灭门。”
袁千峰点头:“现在信王南巡在即,我们必须将证据当面呈递。但梅公公一定会全力阻挠…”
话音未落,仓库外突然响起急促的哨声。
守门的漕帮弟子冲进来:“东厂的人!至少三十个!”
“不可能!”袁千峰变色,“这里只有社内核心成员知道…”
袁千行心头一凛:“除非清流社也有内鬼。”
众人迅速抄起兵器。
袁千峰指挥一部分人从后门护送证据离开,自己带精锐断后。
袁千行抓起一把单刀,柳轻眉则从腰间解下一根银链——袁千行这才发现那竟是一柄软剑。
仓库大门被撞开,火把的光亮中,袁千岭一身东厂官服,带着数十名番子冲了进来。
“大哥,三弟,好久不见。”袁千岭笑容阴冷,“这么热闹的家族聚会,怎么不叫我?”
袁千峰横刀在前:“袁千岭!不,该叫你梅千岭!你害死父亲,还有脸提家族?”
袁千岭脸色微变,显然没料到身份已暴露:“看来三弟不傻了?可惜,今晚你们都得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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