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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彼处只对外,并不对内,与左右军巡院几乎没有什么打交道的机会,自然也没有机会得罪,轮不到被当做小辫子来揪。
“平日里四人对外值守,两人守库。”
“若有百姓房屋买卖,前来报备,楼务司要几人确核?”
“一人确认,一人核对。”
“定契、房契、地契谁人出具?可有复核?可有签印?”
“俱有楼务司出具,一人出具,一人复核,俱有签名。”
“文书是否制式?”
“是为制式。”
“制式文书是为手抄,还是找坊子印制?”
“去找坊子印制,只有里头的房屋地址是我们后填进去的。”
“这文书是每年一印,还是用完再印?”
到了此处,这吏员却是笑了起来,道:“韩公子有所不知,府衙之中所有涉及银钱之事,都要招人‘买扑’,竞价之后,再做公示,一年一换,谁人都沾不得手。”
“这房屋产业文书也是如此,又因产业乃是民生大计,不得有半点马虎,故而印制时都有编号,领取之时也要登记,十分严格,旧的用完,才换新的。”
“那前一次换是什么时候?”
“这个月才换的。”此人道,“年年都是二三月间换的,去年文书用得快些,二月初就领完了,叫那新坊子加急印了出来,正是本人经手!”
“换了新印的文书之后,旧文书还会不会有剩?剩的文书又是否作效?”
那吏员听得韩砺发问,又特地强调了一遍,道:“架阁库上下做事一向按着规章来,楼务司自然也是,用完旧的,才用新的,份份都有登记,韩公子所说的这种行外做法,就不可能会发生。”
韩砺点了点头,着人请了对方去隔间核对方才记录的回答,又叫了下一个吏员进来。
这一回,他便不再问太多问题,三下五除二,只小一刻钟,就把要问的问完了,要点仍是楼务司文书更换情况,审核、确认责任归属。
一共找了三个吏员,逐一提问,等问到最后一个的时候,早到了下衙的时辰。
正当此时,果然外头一阵乱步声,又有嘈杂声,不多时,一人几乎是踢门进来的。
那人一进得里头,先四下扫了一圈,先见得对面韩砺,又见到背对自己的手下,也不向他们发问,更不答话,只大声叫嚷道:“秦解!秦判官!好个秦判官!出来!”
又喝道:“我听人说你扣了我的手下人半日不放——怎的,你要来抢我的管勾官去当?”
果然是那架阁库的尤管勾亲自来了!
秦解坐在内间半日,虽说韩砺叫他只办差就是,不必理会外头,可他虽然答应了,心中本来对借此事拿捏架阁库的做法并没有十足把握,听得外头一问一答,实在关心,如何能做得进其他事?
但他在外为官两任数载,见识自然不是下头几个门生晚辈及得上的,等听到一半,渐渐已是踏实了不少。
这韩砺,还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!
一样是问话,他就能问得又准、又狠。
光是今日那几个吏员的回答,只要把那文书好生研究一番,后续再下点功夫,必定能找出不少茬子来。
等到此时那尤管勾上门,他心中便全换了一个态度,变得踏实极了。
从里间走出来,秦解道:“尤官人来得正好,本官正有事要找你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叫韩砺:“正言也进来一下。”
那尤管勾冷笑一声,道:“你扣了我的人,眼下竟还能这般理直气壮——若不给个好解释,我拼着这身官袍不要了,也得去郑知府面前讨个说法!”
说着踢凳摔门地进了里间。
然而一进去,等听得秦、韩二人把那酸枣巷的买卖文书抄本并房契、地契抄本一一摆到面前,又说了对门赌坊事,他那一脸的怒气,慢慢就收了起来。
当官的,下头人什么样子,他如何会不知。
他先还想要帮遮掩,道:“怕不是不小心写错了日子也是有的……”
秦解道:“若是写错了最好,若不是,元宵走失那许多人,郑知府催成什么样子,你也是知道的——我身上背着这样重的担,好容易有了点进展,若是当真被歹人买通了衙中吏员,又因此放走了贼人……”
“秦判官这话说不通吧?贼人明知宅子里有官差,跑都来不及了,怎么可能还要去买那个宅子的?”
那尤管勾一面质问,一面心中却也发慌,声音渐渐就小了下来。
一旁的韩砺冷眼看着,此时终于插了一嘴,道:“我等毕竟都不是歹人,谁又晓得歹人是怎么想的?况且此事如此之大,尤官人也不用跟秦判官分辨,方才不是说了要去找郑知府么,趁着人眼下还在,不如把文书带上,一道过去,看郑知府怎么说就是。”
他一提,秦解便应道:“正是,尤官人,走罢,你我一道去找郑知府。”
两人这话一出,那尤管勾顿时换了一张嘴脸,急忙拦道:“且住!且住!你我两人私下能解决的事,何必闹到郑知府面前去?若是当真跟贼人有关,闹得大了,把人走脱了,你我都逃不了干系!”
秦解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。
尤管勾如何不知道他在做戏,却又不得不陪着做下去,忙去看韩砺,道:“韩小兄弟,你也劝劝秦官人!”
韩砺道:“若不去找郑知府,此事当要如何解决?”
“把人找出来,问个清楚就是了!”
尤管勾说到这里,其实还抱有一两分侥幸,只盼这文书果然是抄写错了。
秦解带着韩砺并两名心腹,那尤管勾也带上了几名手下,一行人匆匆去往楼务司。
此刻过了时辰,那楼务司已经关门落锁了。
尤管勾一声令下,早有值班的跑了来帮着开门。
一时点了灯烛,自有人把那宋家食肆房产买卖文书、定契、房地契都取了出来。
韩砺在一旁道:“楼务司二月新换了房地契,那房地契可有空白文本?”
尤管勾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,又吩咐人把新的空白文本拿了出来。
韩砺又道:“最好还要一份旧的。”
这一回,不用尤管勾吩咐,下头吏员就听从韩砺的指示去取了去岁的文书出来。
宋家食肆的档案摆在最左,今年的新空白文本摆在中间,去岁的摆在最右。
三份文书,左边、中间的分明一种制式、纸张,而最右的,却是另一种制式、纸张。
韩砺道:“那宋家食肆的卖家今年正月十六晚落的水,正月十七,衙门出了确验文书,这份买卖合同是正月十八签订。”
“哪怕是日期填错,本来应当是正月的日期,不小心写成了二月,却不晓得正月里这二月才印好的新文书又是哪里来的?”
他说着,又指中间那空白文本道:“楼务司是二月初换的新文本,按着方才几位差官所说,每一份文书领用都有登记,却不晓得这两份是谁人领用,登记的又是哪一处宅子?”
尤管勾黑着脸站在一旁,几乎是厉声向着自己手下喝道:“还不去查!”
又骂道:“秦判官过来,你们就干看着?茶也不会上两盅?!”
一面说,竟是亲自去一旁搬了椅子过来给秦解、韩砺二人坐,复又道:“秦兄稍安勿躁,此事是为兄的纰漏,必定给你一个交代,你我兄弟之间,不要外道!”
又夸韩砺道:“韩小兄弟,果然太学生就是不一般,书读得好,文章写得好,事情也这样会做!”
说着亲自捧了茶。
秦解接过茶,自己先不吃,却是转捧给了一旁的韩砺。
等他接过第二盏,也不急,也不催,却是细细地吃,慢慢地品,只觉来京都府衙好几个月了,哪怕家中带来的上等白茶,都没有此时这一盏好味道。
很快,去查档案的吏员就回来了。
“是刘劲领用、誊录,张吉复核,今日才领的!”
***
下了衙,刘劲请那搭档张吉找了间上等的酒楼,开了个包厢,点了一桌好菜。
那张吉笑道:“哟,今日是吹了什么风?”
刘劲笑道:“放心,有人请,不是我请!”
正说话间,却是小二领了一个人进来。
那人见得一桌子饭菜,眼角已经连打了好几个颤,方才上前道:“刘二哥,什么事这样着急忙慌地找我过来?”
等小二出去,那刘二才往桌上扔了两张纸,道:“你这文本里日期写得不对——楼务司跟其余衙门不同,正月十四已经关了,并不对外。”
“正月十四这日子若是填了,一旦被人查出来,我要遭大麻烦,我给你改了正月十八,你拿回去问问廖当家的看看成不成,若是不成也没办法,再要改,还得另掏一百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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