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2章 赤地焦土埋忠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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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泉倒悬，涤荡天地。

昏黄的泉水虚影贯穿污浊的天幕，奔流不息，如同上苍垂落的泪河，无声地洗刷着离火境这片饱经蹂躏的焦土。万千被魔劫污染、充满怨毒与诅咒的冤魂残魄，在泉水的冲刷下发出解脱般的尖啸，扭曲的面孔渐渐平复，化为纯净的魂光，汇入那流淌的昏黄，流向未知的幽冥深处。

污秽的魔血岩浆失去了肆虐的活力，如同被拔去毒牙的巨蟒，在黄泉法则的压制下，不甘地翻腾着，蒸腾起的黑气被泉水无情卷走、净化。那深不见底、散发着恐怖污染源的陨星巨坑，坑口翻涌的暗红魔气与诅咒血光被死死按在坑底，如同困兽低吼，却无法再污染这片刚被洗涤的天空与大地。

毁灭的狂潮被按下了暂停键，留下的，是无尽的苍凉与死寂。

赤红的天空褪去了污血的暗沉，却依旧低垂压抑，如同凝固的血痂。龟裂的大地上，岩浆河流如同大地的伤疤，在黄泉倒流的辉映下，散发着诡异的暗红光泽。曾经矗立的离火雄关，只剩下断壁残垣，焦黑的巨石与扭曲的金属骨架半埋在滚烫的焦土中，那面残破的“离火”战旗，不知被吹到了何处，或许早已化为灰烬。

焦土之上，散落着无数难以辨认的尸骸。有修士残破的法袍碎片粘连在焦骨上，有熔岩妖兽巨大的骨骼被冲击波扭曲成怪异的形状，更多的，是混合着泥土、灰烬与凝固暗红血块的不明物质。浓烈的硫磺味混合着皮肉焦糊与血腥的气息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、属于炼狱的独特味道，即便有黄泉气息的涤荡，依旧顽固地盘踞在空气里。

死寂。

除了黄泉奔流的哗啦声，战场只剩下风掠过废墟的呜咽，如同万千亡魂的低泣。

“咳…咳咳咳…”

一片相对完整的、由几块巨大城砖勉强撑起的三角空间下，传来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。

苍松道人蜷缩在角落，残破的青袍几乎被污血与焦灰染成了黑色。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捂住胸口，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断臂处钻心的剧痛，带出更多污浊的黑血。眉心那点青色火焰印记彻底熄灭，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凹坑，那是道基被魔劫诅咒侵蚀殆尽的标志。污秽的诅咒之力如同跗骨之蛆，在他破碎的经脉与枯竭的识海中疯狂肆虐，蚕食着他最后一点生机。

黄泉倒流的力量压制了天地间的魔劫扩散，却无法根除已深入他道基的诅咒。他感觉自己像一截正在朽木内部被白蚁蛀空的枯木，外表尚存，内里已被掏空。

就在这时，一阵极其轻微、小心翼翼的脚步声，伴随着碎石滚落的窸窣声，由远及近。

苍松浑浊染血的眼珠艰难地转动，透过城砖的缝隙向外望去。

只见十几道同样狼狈不堪的身影，正踉跄着在焦土与废墟间穿行。他们大多带伤，衣衫褴褛，脸上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与凝固的血污。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与巨大的悲恸，如同惊弓之鸟，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警惕。

为首的是几个须发皆白、气息相对沉稳的老者，他们身上残留的法力波动昭示着他们曾是离火境的中坚力量。此刻，他们正指挥着几个年轻些的修士，小心翼翼地翻动废墟，寻找着可能还活着的同伴，或收敛那些相对完整的同袍尸骨。

“王长老…这里！是…是李师兄！还…还有半截身子…”一个年轻修士带着哭腔喊道，声音嘶哑颤抖。

被称作王长老的老者快步上前，看着废墟中那具只剩下上半身、面容扭曲、胸口被洞穿的焦黑尸骸，布满皱纹的老脸上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。他蹲下身，伸出枯瘦颤抖的手，试图去合上尸骸那双圆睁的、凝固着无尽恐惧与不甘的眼睛。指尖触碰到的，是冰冷僵硬的皮肉。

“李师侄…安息吧…离火…离火境…”老者声音哽咽，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。离火境还在吗？雄关已碎，生灵涂炭，只剩下这片焦土。

几个年轻修士默默地围拢过来，用残破的武器或徒手，在滚烫的焦土上艰难地挖掘着。没有棺椁，没有祭品，只有一方浅浅的土坑。他们合力将那半具残躯小心地放入坑中，覆上带着余温的焦土。没有哀乐，没有悼词，只有压抑的抽泣和老者一声沉重的叹息。

“埋了吧…此地…便是忠烈埋骨之所了…”另一个老者仰头看着倒悬的黄泉，浑浊的老眼中有泪光闪动。

苍松默默地看着这一幕。生与死，在这片赤地焦土上，变得如此仓促而卑微。那些被匆匆掩埋的，是守护家园、力战至死的忠烈。而他自己，不过是侥幸多喘了几口气的活死人罢了。

突然，他的目光被那群幸存者中的一个身影吸引。

那是一个被两名年轻修士搀扶着的青年。青年约莫二十出头，面容俊朗，此刻却苍白如纸，嘴唇干裂，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。他身上破碎的赤色战甲昭示着身份的不凡，战甲胸口位置，一个残缺的、火焰缠绕的古朴“离”字徽记尚存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眼——眼瞳深处，竟隐隐有两簇极其微弱、却异常凝练的灰白色火苗在跳动！那火苗并非炽热，反而散发着一种冰冷、死寂的气息，与这片焦土的毁灭余韵隐隐共鸣！

更让苍松心惊的是，这青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极其紊乱！一股精纯炽热、属于离火境本源的赤色炎力在他体内左冲右突，却与那眼瞳深处跳动的灰白火苗形成了剧烈的冲突！每一次冲突，都让青年身体剧烈颤抖，脸色更加惨白一分，仿佛体内有两头凶兽在疯狂撕咬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