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9章 天使的眼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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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乱和绝望在急诊室弥漫。

最终，在俄国医生近乎冷酷的坚持和几个护工的帮助下，哭嚎挣扎的老篾匠被强行架开。

少年柱子被推进了简陋得如同屠宰场的手术室。

门关上的瞬间，里面传来一声骇人的、凄厉到极致的惨叫，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子，狠狠剜在走廊里每一个人的心上！

老篾匠瘫倒在地，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鼻涕糊了满脸，身体蜷缩成一团，只剩下压抑不住的、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。

青禾麻木地端着托盘，站在冰冷的走廊里。

手术室里断续传来的惨叫和器械碰撞声，老篾匠绝望的呜咽，还有周围病人麻木或惊恐的眼神，交织成一张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网。

青禾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无边的黑暗和绝望一点点吞噬。

就在这时，一阵极其微弱、不成调的、带着浓重痰音的哼唱，断断续续地飘进了青禾的耳朵里。

老篾匠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，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，额头抵着肮脏的墙裙，身体因哭泣而抽搐，但那干裂起皮的嘴唇却无意识地、微弱地翕动着：

“…海…棠…血…泪…”

声音破碎，含混不清，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满是砂砾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，带着泣血的悲怆和不甘！

“…泣血山…河…恨…难消…”

这细若游丝的哼唱，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！

瞬间击穿了青禾灵魂深处的麻木和窒息，她猛地抬起头，瞳孔骤然收缩！
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又猛地松开，血液轰然冲上头顶！

她听到了！在这人间地狱的深处，在这绝望的深渊里，那首属于所有沦陷区同胞的悲歌！

它没有在鬼子的“净音”行动中消失！它像野草，像深埋地底的火种，在最黑暗、最绝望的角落，顽强地、微弱地燃烧着！

老篾匠的哼唱断断续续，很快又被剧烈的咳嗽和呜咽淹没。

但那一瞬间的歌声，如同惊雷，炸醒了青禾！

她端着托盘的手指不再冰冷僵硬，反而微微颤抖起来，不是因为恐惧，而是因为一种被重新点燃的、滚烫的使命感！

她不再看那扇紧闭的、传出惨叫的手术室门，端着托盘脚步异常沉稳地走向走廊另一端。

那里，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，蜷缩在冰冷的长椅上。

婴儿的小脸烧得通红，呼吸急促，发出微弱的、猫叫般的啼哭。

母亲的眼神空洞而绝望，只是机械地轻轻拍打着襁褓。

青禾在她们面前蹲下，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职业的、带着安抚力量的平静微笑。

她放下托盘，动作轻柔地解开婴儿的襁褓，露出滚烫的小身体。

“孩子烧得厉害，”青禾的声音温和而清晰，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能穿透绝望的力量，“别怕，我看看。”

她熟练地检查着婴儿的口腔、前囟门，又用听诊器听了听那微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音——是肺炎。

年轻母亲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，绝望地看着青禾：“护士…救救…救救孩子…”

青禾抬起头，目光迎上年轻母亲那双被泪水泡肿、布满血丝的眼睛。

她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伸出手，轻轻握住了年轻母亲那只冰凉、粗糙、沾满污垢的手。

“会好的。”青禾的声音不高，却异常坚定，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，“这病，能熬过去。我知道一个土方子，先给孩子物理降温…”

她一边说，一边用沾了温水的纱布，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婴儿滚烫的额头和脖颈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。

年轻母亲怔怔地看着青禾专注的侧脸，看着她那双在昏暗光线下异常明亮的眼睛。

那眼神里，没有敷衍，没有职业性的冷漠，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…

青禾一边操作，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、极低的声音说道：“别放弃。日子再难，也得咬着牙活下去。为了孩子，也为了…咱自己。记住，天…不会一直黑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