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济公全传第四十一回
赵福、赵禄正守着那块“压狗石”叫卖,这时,两个路人走了过来,其中一人问道:“这块石头卖多少钱?”赵福底气十足地回答:“一万两白银!”两人听完,连句话都没回,扭头就走。济公赶忙追上去喊道:“二位留步!买卖不成仁义在,我们要价高,您可以还价呀!俗话说‘满天要价,就地还钱’,您给个合适的数!”
那两人停下脚步,解释道:“实不相瞒,我们有人送了条狗,可它总爱乱跑。我们就想着找块大石头,把狗拴在上头,它就跑不掉了。可你们这要价实在太高,我们要是还价,您可别介意,最多给一百文钱!”济公立刻应道:“一百文也行,您给足就行!”两人二话不说,掏出一百文钱递了过来,还雇了个壮汉,扛起石头就准备离开。
赵福急得直跺脚,冲济公喊道:“圣僧!这么宝贝的东西,就卖一百文?这可不行!”济公却哈哈大笑:“这块石头,也就他们肯要!换别人,白送都不要!”赵禄也忍不住抱怨:“忙活半天,一百文钱连扛石头的辛苦费都不够!”济公摆摆手说:“你俩把钱分了,一人五十文,我一文不要。回头我再带你们找宝贝,保准还有机会!”
赵福和赵禄满心无奈,苦笑着说:“算了,这趟差事算是白跑了,一文钱都落不到手里。”济公催促道:“别磨蹭了,赶紧走!”三人正往前走,突然听见前方一阵骚动,有人大声喊道:“快躲开!疯妇人来了!见人就打,太危险了!”济公一听,神色一凛,当即双手连拍三下,口中念念有词:“此事蹊跷,我岂能不管!”
正说着,只见西边跑来一个年轻妇人,看上去二十出头,模样清秀。她穿着一身青布裙、蓝布衫,头发凌乱不堪,嘴里还不停地嚷着:“走!跟我上西天见佛祖去!”济公见状,大喊一声:“让开!我也疯了!”说完撒腿就往前跑,赵福、赵禄被弄得一头雾水,只好赶紧跟在后面追。这疯妇人究竟是怎么回事?
原来,昆山县有一户大户人家,主人名叫赵海明,字静波,家中十分富有。可惜赵海明膝下无子,只有一个女儿,名叫玉贞。赵玉贞生得清秀端庄,知书达理,熟读圣贤之书,懂得三从四德,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姑娘。赵海明对这个女儿宝贝得如同掌上明珠。
随着玉贞渐渐长大,到了十八岁还未许配人家。这倒不是因为没人提亲,而是赵海明脾气古怪。之前有不少媒人上门说亲,可赵海明不是把人骂走,就是直接轰出门,久而久之,再也没人敢来提亲了。
赵海明有个同族兄弟叫赵国明,也是当地有名的乡绅。赵国明曾在军营中做过千户,卸任后回乡养老,为人正直厚道。有一天,他来找赵海明闲聊。两人在书房坐下后,赵国明问道:“兄长,您今年高寿?”赵海明回答:“五十八岁,贤弟怎么忘了?”赵国明又问:“嫂子今年多大年纪?”赵海明说:“她六十了,比我大两岁。”
赵国明听罢,认真地说:“兄长,您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五十八年吗?”赵海明一愣,说道:“贤弟这话不对!人的寿命天注定,富贵荣华靠修行,寿数哪能说得准?”赵国明叹了口气:“既然如此,我就直说了。侄女已经十八岁,正是该嫁人的年纪。可您每次把媒人骂走,难道要等您百年之后,让侄女自己找婆家?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,这是常理啊!”
赵海明听了,长叹一声:“贤弟有所不知,我不是不想给女儿找婆家。只是那些媒人介绍的,不是花花公子,就是家世不清不楚的人,实在不合我心意。我给女儿找婆家,不在乎对方贫富,只要是正经人家,人品端正、不浮夸就行。要是嫁给浪荡子弟,岂不是误了她一辈子?婚姻大事,怎能草率?”
赵国明点点头:“我正是为了侄女的婚事来的。西街的李文芳是位孝廉,他有个弟弟叫李文元,刚刚考中头名秀才,小考时还拿了小三元,大家都称他为才子,今年也十八岁。我看这小伙子将来必有出息。”赵海明眼睛一亮:“好!明天你把李文元请来,就说我求他写两幅对联,我正好借机看看他的人品。”
第二天早饭后,赵国明带着李文元来了。赵海明一看,这李文元果然风度翩翩、气宇不凡,五官清秀,谈吐文雅,顿时心生好感。他连忙将人请进书房,让仆人端上茶水点心。赵海明笑着说:“久仰贤侄大名,一直没能登门拜访!”李文元谦虚道:“晚生平日里只在书房读书,外面的应酬都是兄长在操持,所以与各位长辈都不相识。”
两人闲聊了一会儿,赵海明又考校了些诗文,李文元对答如流,赵海明心中大喜。随后,书童研好墨,李文元挥毫写下一幅对联:“书到用时方恨少,事非经过不知难。”字迹清秀俊逸,赵海明爱不释手。写完对联,又聊了一阵,李文元起身告辞,赵海明亲自送到门口。等他回来,立刻托赵国明去说媒。
没想到这桩婚事十分顺利,双方一拍即合,很快就定下了婚期。赵家准备了丰厚的嫁妆,玉贞风风光光地嫁进了李家。婚后,李文元夫妻二人感情和睦,日子过得十分甜蜜。一年后,李文元进京赶考,满心以为自己必能高中。谁知科举考试不仅看文章好坏,还得合考官的心意。三场考试结束,李文元竟名落孙山。
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李文元郁郁寡欢,整日抱怨考官有眼无珠。他越想越气,渐渐一病不起。赵玉贞日夜守在丈夫身边,衣不解带地照顾。可李文元病情越来越重,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……
李文元的病情急转直下,最终药石无灵,离开了人世。李家派人火速给赵海明送信,赵海明得知噩耗,只觉天旋地转,仿佛从万丈高楼骤然跌落,又似在扬子江上遭遇缆绳断裂、船身崩解的大祸。他与夫人黄氏心急如焚,匆匆赶到李家。一见到女婿的遗体,老两口悲痛欲绝,痛哭失声。
两人来到女儿玉贞的房间,却惊讶地发现,玉贞脸上不见半滴眼泪。赵海明和黄氏心疼地劝道:“孩子,你命太苦了,丈夫走了,怎么能不伤心啊?”玉贞红着眼圈,声音哽咽:“爹娘,女儿不是不难过,实在是身不由己。我已有六个月身孕,此刻即便五内俱焚,也不敢痛哭,就怕伤了腹中胎儿,落下不孝的罪名。日后若生下男孩,能为李家延续香火;若是女孩,也是亡夫留下的骨血啊。”说着说着,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,悲戚的话语让赵海明夫妇既心疼又无奈,只能一边安慰女儿,一边陪着落泪。
之后,李文芳请来僧人做法事,为弟弟超度。几天后,李文元入土为安,玉贞从此立志守节。时光流转,三四个月后,玉贞临近生产,派人将父母请来照料。在接生婆的帮助下,她顺利诞下一名男婴,为孩子取乳名“末郎儿”。在当地,守节寡妇生下的孩子,民间俗称“慕生” ,其实正字应是“未生儿”。
自孩子出生后,玉贞单独搬到一处院子居住,严格守节。她定下规矩,若非呼唤,孩童不得随意进入院中,赵海明夫妇也常常前来探望女儿和外孙。一日,玉贞对父母说:“爹爹,娘亲,明日劳烦准备一份寿礼。明天是大伯哥李文芳的生日,我想去给他祝寿,也请他日后多多照应咱们这苦命的外孙。”赵海明夫妇连连点头:“放心,我们明天一定到。”
第二天一早,赵家先派仆人送来蜡烛、美酒、寿桃和长寿面,还有一幅祝寿的画卷。随后,黄氏夫人乘轿,赵海明骑马,带着一众仆从前往李宅。远远望去,李家门前车水马龙,宾客们骑着高头大马,系着鲜红的马缨,热闹非凡。因为李文芳既是当地有头有脸的绅士,又是家财万贯的财主,还是受人尊敬的孝廉,前来攀亲道贺的人络绎不绝,昆山县的举人、监生、乡绅、富商纷纷登门祝寿。
李文芳三十岁生辰,家中大摆筵席,热情款待各方宾客。赵海明夫妇到来后,李文芳迎上前说:“亲家翁,自舍弟离世,咱们许久没好好聊聊了。今日良辰美景,等晚上应酬完宾客,家中备了薄酒小菜,咱们一定要好好叙叙旧。”赵海明欣然应允。
夜幕降临,掌灯时分,宾客们陆续散去。李文芳在书房摆下一桌酒菜,与赵海明相对而坐,边喝边聊,气氛融洽。初更时分,一名丫鬟手持熄灭的灯笼,慌慌张张跑进来,气喘吁吁地说:“亲家老爷,员外爷,不好了!可把奴婢吓坏了!方才余家太太和大奶奶在上房喝酒,让我去请二主母。我走到东院门口,正对着书房这边,突然看见一条黑影闪过!我一害怕,灯笼都灭了,也没看清是什么!”
李文芳和赵海明闻言,心中一惊,连忙重新点亮灯笼,跟着丫鬟来到东院门前,让丫鬟叫门。丫鬟喊道:“二奶奶,开门!”只听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门开后,一个男子冲了出来……眼前的景象让赵海明和李文芳大惊失色,究竟发生了何事?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济公全传第四十二回
丫鬟正在敲赵氏守节居住的院门,突然从里面跑出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。李文芳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抓,却没能揪住。他气得脸色铁青,冲赵海明怒吼道:“赵海明,你睁眼看看!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!咱们去书房好好说道说道!”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,桌上的酒菜早已没了兴致。赵海明脸色惨白,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李文芳怒气冲冲地说:“这事咱们是公了还是私了?公了的话,咱俩就去昆山县衙打官司;私了的话,你写一张‘无事字’,我写一张‘替弟休妻字’。我们李家世代都是诗书礼乐之家,容不得这种不知廉耻的人败坏门风!”赵海明是个知书达理的人,听完李文芳这番话,只觉得无地自容,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。他说:“公了还是私了,全凭你做主吧。按理说,我女儿在娘家时本本分分,嫁到你家出了这种事,是你家的门风问题,我只能管自家门里的事,管不了门外的事。但如今到了这地步,我也不好这么说。”李文芳说:“依我看,还是私了吧。”赵海明叹了口气,无奈地说:“行,我先写‘无事字’吧。”
丫鬟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,连忙跑到上房,惊慌失措地说:“亲家太太、大奶奶,大事不好了!奴婢去请二奶奶,走到东院门口时灯笼灭了。我去书房点灯笼,亲家老爷和员外爷送我出来,一叫二主母的门,从院里跑出一个没穿衣服的男子!员外爷和亲家老爷都看见了,可惜没抓住人。我听员外爷说要写‘替弟休妻字’,亲家老爷要写‘无事字’,这可怎么办呀?”黄氏老太太一听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——女儿院里竟然出了这种丑事,这可如何是好?大奶奶向来贤德,平时与赵氏相处和睦,听到这个消息也愣在当场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两人急忙带着一众丫鬟仆妇赶到东跨院赵氏的房间。只见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灯,光线阴惨惨的。西边靠墙是一张顺前檐摆放的床,赵氏怀里抱着孩子,面朝里合衣睡着,似乎已经睡熟。在她旁边,放着一身男子的衣裤和一双鞋袜。丫鬟上前连叫了好几声,赵氏才猛然惊醒。她睁开眼,看见母亲、嫂嫂带着这么多人站在屋里,连忙问道:“娘亲,您怎么还没回去?方才我哄着孩子睡着了,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。”
黄氏红着眼圈,痛心疾首地说:“儿啊,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?叫我和你爹以后怎么见人啊!”赵氏一头雾水,急忙问:“娘亲,我做什么事了?”旁边有个爱说话的丫鬟,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,还指着地上的男子衣物说:“二主母,您就别装糊涂了,这男子的衣裳鞋袜都在这儿呢!”大奶奶也疑惑地问:“妹妹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啊!”黄氏也在一旁连连叹气,眼神里满是失望。
赵氏玉贞听完这些话,只觉得五雷轰顶,心如刀割。她气得浑身发抖,冷汗直冒,长叹一声说:“娘亲,如今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这真是‘浑浊不分鲢共鲤,水清才见两般鱼’,只能等日后真相大白了!”就在这时,赵海明和李文芳走进屋来。赵海明一看眼前的场景,怒火冲天,转头对黄氏说:“你还不把这个不要脸的女儿带走?我已经和李文芳换好了字据,外面的轿子也备好了!”
赵氏玉贞抱着孩子走到外面,正要上轿,李文芳突然冲过来,一把抓住她,恶狠狠地说:“赵氏,你回了娘家,说不定就嫁给别人了。但这孩子是我弟弟的骨血,必须给我留下!”说完,他从赵氏怀中强行夺走了孩子。赵氏悲痛欲绝,放声大哭,只能坐着轿子,和母亲一起跟着赵海明回了家。
回到家后,母女俩下了轿,刚走进上房,赵海明就气呼呼地把门反锁,拿出一把钢刀和一根绳子,怒吼道:“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丫头,竟然做出这种丑事!赶紧去死!不然明天我就把你活埋了!”黄氏老太太心疼女儿,一听这话,当场晕了过去。
赵氏玉贞心想:“如果我就这么死了,死后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,落下个遗臭万年的名声。不如我死在昆山县衙大堂上,这样或许还能证明我的清白!”主意打定,她拿起刀割开窗户,悄悄钻了出去。外面一片漆黑,满天星斗闪烁。她不敢走前院,便直奔后花园的角门。打开角门一看,四周黑黢黢的,她心里害怕极了,刚迈出门槛,就被门槛绊倒,摔了个跟头。手里的刀划破了手,鲜血直流,衣服上也蹭了不少血迹。她强忍着疼痛,把刀带好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,既害怕又迷茫,根本不知道县衙在哪里。
她边走边想:“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?我这一晚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……”就这样走到天亮,她早已迷失了方向,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。正往前走着,只见一位老太太端着盆出来倒水,老太太一见赵氏披头散发、满身血迹的样子,吓得惊呼:“哟!这不是疯子吗?”赵氏灵机一动,顺着老太太的话大喊:“好!好!好!来!来!来!跟我上西天,成佛做祖去!”老太太吓得掉头就跑,逢人就喊来了个疯妇人,特别可怕。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,不一会儿就聚了不少人。
赵氏玉贞依旧没找到昆山县衙。快到中午的时候,她正走着,突然听见对面有人大喊:“我也疯了!都躲开!”她抬头一看,只见对面走来一个穷和尚。这和尚头发有二寸多长,脸上沾满了污泥,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僧衣,袖子短得露出半截胳膊,腰间系着一条皱巴巴的绒绦,光着脚穿着一双草鞋,走路歪歪扭扭,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。
赵氏玉贞见这疯和尚跌跌撞撞地走来,心里暗暗吃惊:“我这是装疯,可别让这真疯的和尚缠上,要是他过来拉扯厮打,那可怎么收场?”她吓得不敢再往前挪步。紧跟在和尚身后的赵福、赵禄二人,听济公喊“我也疯了”,心里直犯嘀咕:“花二百三十七两银子买块破石头,累得我们半死,最后只卖了一百文钱,这会子他又无故发疯,且看他要闹哪般!”
只见济公走到赵氏跟前,突然停下脚步,口中念念有词:“要打官司跟我去,不认衙门我带着去。”说完,转身就走。赵氏心中一动:“难道这和尚也有冤屈?他要打官司,我正好跟他一起去伸冤!”于是,她默默跟在济公身后,引来路人纷纷驻足观望,只觉这一僧一妇的疯癫模样十分可笑。
没走多远,前方传来一阵喧嚣,只见一队人马抬着轿子迎面而来。济公见状,大声说道:“得了,不用走了!昆山县太爷拜客回来了,我这就过去拦轿喊冤,有什么冤屈都能申!”赵氏一听,心中暗喜:“看来是上天可怜我,让我遇见青天大老爷!”
片刻工夫,只见前方旌旗招展,飞虎旗、鞭牌、锁棍等仪仗排列整齐,知县的轿子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而来。这位知县姓曾名土侯,是科甲出身,自到任以来,清正廉洁,爱民如子。今日他正是外出迎送官员后回府。
赵氏赶忙跪在道旁,高声喊道:“冤枉啊!”轿子立刻停了下来。曾知县掀开轿帘,只见道旁跪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妇人,身穿素衣,神色悲戚。知县吩咐:“抬起头来。”赵氏抬起头,眼中满是泪水:“大人,小妇人有天大的冤枉啊!”
知县仔细打量赵氏,温和地说:“你且将冤情如实道来。”赵氏抽泣着说:“大人容禀,小妇人赵氏,嫁与李文元为妻,丈夫病故后,小妇人立志守寡。昨日是大伯哥李文芳的寿辰,初鼓时分,小妇人在东院哄着儿子末郎儿睡下,丫鬟叫门时,突然从院中跑出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。大伯哥李文芳见状,不问青红皂白,写了‘替弟休妻字’;我父亲赵海明也不分是非,写了‘无事字’,将小妇人带回家中,还扔给我一根绳子、一把钢刀,逼我自尽。小妇人并非贪生怕死,只是怕死后背负骂名,遗臭万年,恳请大人为我做主,洗清冤屈!”
曾知县听罢,心中暗忖:“这案子涉及家务事,向来难以决断。她状告父亲和大伯哥,不知其中有何隐情?”正犹豫是否接案,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:“放着案不办,只会比钱粮!”知县眉头一皱,厉声喝道:“何人喧哗?莫要放走,给我拿下!”差役们连忙在人群中搜寻,却早已不见了喊话人的踪影。
知县无奈,只得吩咐将赵氏带回县衙。回到衙门后,他即刻升堂,再次传讯赵氏。赵氏言辞恳切,将方才的冤情又复述了一遍,一字不差。知县心想:“赵海明和李文芳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绅士,传他们来一问便知虚实。”于是,他下令:“速传赵海明、李文芳到堂!”
差役们领命来到赵宅,叩门说明来意。赵海明听说女儿竟然告到了县衙,不禁长叹一声:“家门不幸,出此丑事,我还有何颜面在昆山立足?”他心灰意冷,跟着差役来到县衙。
赵海明先上前拜见知县,只见他身着五品员外服饰,相貌忠厚。知县正色道:“赵海明,你女儿状告于你,你须从实招来!”赵海明面露痛苦之色,拱手说道:“老父台明鉴,我赵家不幸,出了这等伤风败俗之事,求大人高抬贵手,给赵某留些颜面,不必深究了吧。若不是亲眼所见,我又怎会轻信?”
知县摇摇头:“既然案件已到公堂,岂能敷衍了事?本县定要查个水落石出!”话音刚落,差役来报:“李文芳带到!”这桩家务奇案究竟会如何审理?且看下回分解。
济公全传第四十三回
知县正在堂上审问赵氏,差役匆匆跑来禀报:“老爷,孝廉李文芳带到!”知县当即下令:“带上来!”原来,李文芳正在家中料理家务,突然有家人慌慌张张跑来:“老爷,昆山县的差人来传您过堂,说是二奶奶把您告了!”
李文芳一听,顿时火冒三丈,怒喝道:“好个赵海明,竟然如此反复无常!你既然不要脸面,我还怕什么羞耻!”他转身将赵氏屋里那身男子的衣裳用包袱仔细包好,跟着差役直奔县衙。
见到知县,李文芳恭敬行礼:“老父台在上,孝廉李文芳给老爷请安。”知县抬眼打量,只见李文芳三十出头,头戴粉绫缎头巾,上面嵌着片玉,飘带绣着金线和蓝色花朵;身穿同色长衫,绣着富贵花图案,腰间系着丝绦,脚蹬官靴;他面容白净,眉如彩羽,目光明亮,五官清秀,透着精明干练的气质。
知县开口问道:“李文芳,赵氏与你是何关系?她状告于你,你可知晓缘由?”李文芳回答:“回老爷,晚生知晓。赵氏犯了七出之条,我兄弟已经过世,所以我写了替弟休妻的字据,赵海明也写了无事字据,他本已答应将女儿领回,不再声张。没想到,赵氏受她父亲唆使,竟来捏造罪名诬告!”
知县追问:“说她犯七出之条,可有证据?”李文芳胸有成竹:“自然有!若无证据,晚生岂敢无端生事?她身为守节寡妇,却在夜间从院中跑出赤身男子,屋内还留有男子衣物,我已带到,请老爷过目。”说着,他将包袱呈上。
知县打开一看,里面是男子头巾、衣裤和鞋袜,便转头问赵氏:“这些东西,你屋中可曾见过?”赵氏点头:“回老爷,确实在小妇人屋内。”知县沉下脸:“你既是守节寡妇,院中又无男子出入,为何会有男子衣物?还敢狡辩,扰乱公堂!看来不动刑,你是不会说实话了,来人,拉下去掌嘴!”
赵氏心中大急,暗想:“若在这公堂上挨打,我还有何颜面见人?赵家的名声也要毁于一旦!不如一死,死后让稳婆查验,也好证明我的清白!”她往前跪爬半步,急切说道:“老爷先别动刑,小妇人还有话说!”
知县放缓语气:“你讲!若有理有据,本县便不责罚。”赵氏说:“小妇人恪守贞洁,院中绝无男子出入。若老爷不信,我有同睡之人可以作证。”知县心中一动:“既然有人同睡,或许此事另有隐情。”便问:“何人同你一起?”赵氏答:“是我孩儿末郎的奶娘李氏。”
知县立刻命人传唤李氏。不多时,李氏被带到堂前,一上堂便喊冤:“好啊,二主母竟然告我!我正要来喊冤呢!”她跪在地上,给知县磕头。知县见李氏三十多岁,容貌清秀,身穿蓝衫青裙,脚蹬小巧的宫鞋,便问:“李氏,你二主母院中跑出赤身男子,那些衣物从何而来?你肯定知情,如实招来,便饶过你!”
李氏却道:“回老爷,小妇人并不知情,我昨天告假回家了。”知县一拍惊堂木,厉声斥责:“胡说!你身为奶娘,告假走了,孩子谁来照顾?”李氏脸色骤变,急忙说:“老爷息怒,我有隐情!二奶奶,我可说了!”赵氏点头:“但说无妨,照实讲来。”
李氏这才解释:“老爷有所不知,我并非一直靠当奶娘为生。我家就在西街,离主家不远。当时二主母雇的奶娘不合适,我家中只有婆母,丈夫在外经商,女儿也已离世,我这算是半行善事才来帮忙。有一天,二主母问我:‘李氏,你不告假回家吗?’我说:‘不告,末郎公子娇弱,带回去您不放心,不带回去,公子又要受苦。’二主母因此两天没理我。过了些日子,她又让我歇工,我不敢不从,告假时,她还赏了我两串钱和一包旧衣裳。昨晚,二主母又让我告假,我推辞说:‘今天是大老爷生日,我怎能告假?’二主母却说:‘你是我院里的人,大老爷管不着。’还又给了我三吊钱。没想到当晚就出了事,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!二主母平日是个好人,院里从没有闲杂人进出!”
知县又问赵氏:“你为何执意让李氏告假?”赵氏叹道:“小妇人命苦,李氏丈夫刚回家,我怎能为了孩子让他们夫妻分离?我做这些事,虽无人看见,但苍天可鉴!老爷若不明白,去问问太太便知。”
知县却认为她在狡辩,喝道:“一派胡言!看来不动刑,你是不会说实话了!来人,掌嘴!”赵氏心想:“等挨打后再死,只会让赵家蒙羞,不如现在就了断!”她高声说:“老爷!我死后,求您派稳婆查验,还我清白!若不验明,您的后辈恐遭报应!”说着,她拔出刀就要自刎。
好在一旁差役眼疾手快,立刻夺下她手中的刀。知县正头疼该如何是好,忽听堂外一阵喧闹,有人大喊:“冤枉!图财害命啊,老爷救命!”知县趁机吩咐:“先把赵氏、李氏、李文芳、赵海明带下去,先处理人命案!”
差役将众人带离,只见一个和尚带着一个眼神呆滞的人,径直朝公堂走来。原来,这和尚正是灵隐寺的济公。此前,济公带着赵氏喊冤后,赵福、赵禄追上来劝他:“师父,您别再闹了,咱们快走吧!”
济公跟着他们来到南街赵凤山的家,家人让他们稍等,进去通报。不一会儿,二员外赵凤鸣迎了出来。他见济公衣衫破旧,心中暗想:“哥哥说请高人给母亲治病,原来是个穷和尚。”但碍于情面,还是客气地将济公迎进书房。
赵福、赵禄拿出赵凤山的书信,赵凤鸣让人摆上酒菜,打开信一看,是哥哥的亲笔信,上面写道:“时光流转,春意渐浓。想到贤弟持家有方,家族兴旺,我深感欣慰!此前收到你的信,得知家中事务都靠你操持,我感激不尽!也向婶母请安,祝她福寿安康!我承蒙祖宗庇佑、圣上恩典,担任太守之职,无法在婶母身边尽孝。此前收到你的信,得知婶母眼睛患病,我心急如焚。我请来灵隐寺济公禅师,他医术高明,定能药到病除!随信让家人赵福、赵禄带去黄金五十两,给婶母调养身体。我如今尽忠,却无法尽孝,心中愧疚……”
赵凤鸣看完信,连忙重新给济公行礼:“圣僧大驾光临,是我招待不周,请您恕罪!我兄长请您给老母治病,不知您要用什么药?如何医治?”济公神秘一笑:“贫僧自有妙法。”
正说着,外面传来脚步声,济公突然问:“谁在外面?”赵凤鸣也跟着询问。只见一个大汉走了进来,他头上挽着发髻,穿着旧衣裤,脚上是白袜青鞋,是个干农活的长工。济公一见他就说:“你怎么这么没规矩,偷我的鞋做什么?你一走近,我就听出来了!”
大汉瞪大眼反驳:“和尚,别血口喷人!这是我的鞋!”济公转头对赵凤鸣说:“二员外您看,我从临安赶来,穿草鞋怎么可能走这么远?我到门口换上这双鞋,他就给偷走了。”大汉正要争辩,济公又说:“你说鞋是你的,有什么证据?说对了,就算你的。”大汉自信地说:“我鞋底有十四个钉子!”济公却道:“我这鞋有十六个钉子。”大汉脱下鞋一数,果然是十六个,急得要和济公动手。
赵凤鸣连忙打圆场:“我给你两吊钱,再买双新鞋,这双就留给圣僧吧。”大汉不敢再闹,拿钱走了。赵凤鸣疑惑地问:“圣僧要这鞋有何用?”济公哈哈大笑:“给老太太治病,非这双鞋不可!”说完,他拿起笔写下方子,赵凤鸣看后,心中暗暗称奇。这方子究竟写了什么?且听下回分解。
济公全传第四十四回
赵凤鸣询问济公要用什么妙药为母亲治眼,济公指了指地上的鞋说:“这双鞋是药引子,不过还需要一份全单,药味不同,我写出来后你照方准备吧。”他让家人取来笔墨纸砚,当场写完方子递给赵二员外。赵凤鸣看了眼方子,便吩咐家人按单备药,将药材用包袱包好。
济公喊来赵福,让他扛着包袱一同前往药弓厅,并称“没有药弓汗办不成事”。赵福跟着和尚出了大门,济公又低声交代了几句,赵福便匆匆离去。济公则哼着山歌在街头漫步,唱道:“得逍遥,且逍遥,逍遥之人乐陶陶……”一路唱到西门外。
这时,济公看到前方有个男子扛着包袱行色匆匆,街市上的人纷纷与他打招呼:“汤二哥,您怎么突然要走?我们都没来得及送行,是有什么急事吗?”男子回应道:“家里来了急信,催我赶紧回去,回来再跟大家见面吧!”众人让路,男子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。济公见状,心中暗想:“得把这人拦住,才能办正事。”于是快步跟上。
出了关厢,男子频繁回头看向济公,面露疑惑。济公紧追不舍,男子索性将包袱放在地上,坐在上面等着济公走近,心里嘀咕:“这和尚追我做什么?我根本不认识他。”济公走到男子面前,也坐下盯着他看,一句话不说。男子终于忍不住发火:“和尚,你盯着我看什么?”济公笑着问:“你姓什么?”男子没好气地说:“我姓汤,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济公又道:“你一说姓汤,我就知道你叫什么。”男子不屑地反问:“那我叫什么?”济公答道:“你叫汤油蜡。”男子顿时大怒:“我根本不认识你,你怎么张嘴就拿我开玩笑?”说罢,抓起包袱就走,济公继续紧跟其后。
走了一里多地,济公还在后面喊:“汤油蜡,等等我!”汤二心里暗骂:“这和尚太可气了,平白无故拿我寻开心。”前方出现一个集镇,有商铺和酒馆。汤二心想:“我躲进酒馆喝两杯,这穷和尚没钱,等他过去了我再走,省得他一直纠缠。”于是走进酒馆坐下,问伙计:“你们这儿有什么酒菜?”伙计说:“有酒和豆腐干,还有饺子,别的就没了。您要是想吃菜,隔壁有卖的,我借您个盘子,您自己去买吧。”汤二接过盘子,嘱咐伙计:“帮我看着点包袱。”伙计答应后,他便去隔壁买了盘熟菜。
刚回到酒铺,汤二就看见济公掀开门帘走了进来,不禁后悔不迭:“早知道和尚会来,我就不进来了。”但盘子已经借了,菜也买了,只能硬着头皮坐下。他发现济公正把自己的包袱坐在屁股底下,便问伙计:“我让你看的包袱呢?”伙计这才发现包袱在济公身下,连忙上前说:“和尚,别压着人家的包袱,快还给人家。”济公装作无辜地说:“包袱是他的?我刚捡到的,还以为又丢了呢。”伙计无奈,只好把包袱拿给汤二。
汤二在济公对面坐下,两人各要了两壶酒。伙计问:“有汤面饺,二位要不要来点儿?”济公说:“来点儿。”伙计下去没多久,端着饺子回来问:“汤面饺好了,二位要多少?”济公问:“热不热?”伙计说:“刚出笼,当然热。”济公说:“太热了,怕烫嘴,等凉了再告诉我。”汤二说:“给我来十个。”济公见状也跟着说:“我也要十个。”伙计端来两屉饺子,每人一屉。
汤二刚要蘸醋蒜吃,只见济公把饺子掰开,往里面吐了口痰,又放进嘴里嚼着吃了。汤二顿时一阵恶心,皱眉道:“伙计,把他的饺子拿走,我看着都想吐。”伙计连忙劝说:“大师父,您别这么闹,您这样人家还怎么吃啊?”济公这才说:“好好好,我不这么吃了,让他吃吧。”汤二刚拿起筷子,济公又脱下草鞋,把热饺子放进鞋里,顿时一股脚汗味熏得人反胃。汤二忍无可忍,摔了筷子:“不吃了!”济公也把筷子往桌上一摔:“你不吃了?我还没吃够呢!”
跑堂的过来算账,说:“二位,一共三百三十六文。”汤二怀里还揣着六百多钱,刚要掏钱,就见济公伸手掏出一串钱,足有六百多文。汤二定睛一看,这不正是自己的钱吗?他摸了摸怀里,果然空了,心里纳闷:“我腰里的钱怎么跑到和尚腰里去了?”济公晃了晃钱串,问:“这钱是你的吧?”汤二没好气地说:“是我的,给你了,我不要了!”济公却说:“那可不行,这钱是我捡到的。我进来时看见钱掉在地上,就捡起来了。既然是你的,就还给你,我不要。”说着,把钱递了过去。
汤二接过钱,态度缓和了些,说:“和尚,你倒是个实在人,刚才要不是你闹那一出,我就请你喝酒了。”济公立刻接话:“我现在不闹了,你请我喝两壶呗。”汤二豪爽地说:“这有什么,我请你!”济公转头对伙计说:“来二十壶酒!”伙计很快把酒端了上来。只见济公一口就能喝掉一壶,汤面饺也是三两口就吃完一个。汤二看着心里发怵,担心这顿酒钱不少,自己给的六百文怕是不够,便说:“和尚,我可没钱了,一会儿各付各的吧。”济公说:“你怎么这么小气,今天就算你请我,我也不会让你破费,我说了我来付,你别跟我争。”汤二听了,反倒觉得不好意思。
谁知等伙计算完账,一共两吊二百八十文,济公却推脱说:“我说了我付,但我这人最实在,你别瞧我穿得破,其实我有钱。不过你要是坚持要给,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汤二无奈,只好咬着牙打开包袱付了钱,心里直犯嘀咕:“这和尚是不是故意整我?”
刚出酒铺,汤二往西走,济公却往东走。汤二回头喊道:“和尚,你怎么走反方向?我的包袱还在你那儿呢!”济公说:“我住东川,你住西川,我跟你往西做什么?”汤二急了:“快把我的包袱还给我!”济公耍起无赖:“这包袱是我的,凭什么还你?”汤二怒道:“和尚,你这是抢劫啊!”济公嬉皮笑脸地说:“不光抢劫,还要打你呢!”说完,他伸手一指,口中念念有词:“啼啼呢叭噬眸,敕令赫!”汤二顿时打了个冷战,眼神变得呆滞。
济公上前一拳打在汤二鼻子上,顿时鲜血直流。他又用汤二的包袱擦了擦血,拉着迷迷糊糊的汤二往城里走。路过关厢时,有认识汤二的人问:“汤二哥,这是怎么了?”济公大声嚷嚷:“少管闲事,这是图财害命的大事!”那人吓得赶紧躲开。
两人来到昆山县衙,济公一边往里走一边喊:“青天大老爷,和尚我冤枉啊!”差役连忙阻拦:“和尚别乱喊,哪儿来的青天大老爷?”济公继续喊:“有人图财害命,出人命啦!”一路喊到公堂之上。
此时知县刚把赵氏等人带下去,见来了个穷和尚,扛着带血的包袱,还领着一个神情恍惚的男子,便问道:“和尚,你见了本县为何不跪?有什么冤枉?可有状纸?”济公扑通跪下,说道:“启禀老爷,我在庙里被众僧人欺负,师父让我化缘重修一座庙。如今殿宇刚盖好,正要开光,却下了半个月雨,把庙冲塌了。师父在昆山县有两顷地,让我卖了重新盖庙。我带着一个火工道卖了地,背着银子走到半路,他说要方便,我就在三岔路口等了两个时辰,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人,他背着我的包袱,肯定是把我那火工道图财害命了!”
知县一拍惊堂木,质问汤二:“你叫什么名字?为何图财害命?”汤二这才如梦初醒,把在酒铺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。知县转头问济公:“这包袱真是你的?”济公答道:“我也不跟他争,我写个单子,要是他说的包袱里的东西和我写的不一样,就是我诬告,老爷治我的罪;要是一样,那就是他图财害命!”知县觉得有理,便让济公写单子。
济公提笔一挥而就,呈给知县。知县一看,单子上写着:红绸两匹,白布两匹五尺,黄绫一块,纹银二百两(大小三十七块),钱两吊,旧衣裳一身,鞋一双(钉子十六个)。知县转头询问汤二包袱里的物品,竟与济公写的分毫不差。众人谁也没想到,这起看似普通的纠纷,竟牵扯出一桩谋夺家产、陷害贞节烈妇的大案。究竟如何搭救含冤的赵氏玉贞?且听下回分解。
济公全传第四十五回
知县仔细查看济公写下的单子,随后质问汤二:“你说包袱是你的,那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?若说对了,便把包袱还你;若说不对,就按图财害命论处。”汤二赶忙回道:“我那包袱里有碎花水红绫两匹、松江白布两匹、钱两吊(用红头绳串着),还有红绫一块、旧头巾一顶、旧裤褂一身、旧鞋一双,纹银二百两,此外再无他物。”
知县听完,转头问济公:“和尚,你写的单子和他说的物品一致,这包袱该断给谁?”济公答道:“老爷问得还不够明白,您该问问他银子有多少件。”汤二面露难色:“我只知道银子总共二百两,却不清楚分成了多少件。”知县拍案大怒:“自己的银子竟不知件数?来人,打开包袱查验!”
差役当场打开包袱清点,其他物品均与汤二所述相符,唯独银子确实分成了三十七件。知县厉声道:“汤二,看你这包袱里的东西,必是惯偷无疑!你把和尚的火工道杀了,尸体究竟藏在哪里?”汤二慌忙辩解:“大人明鉴,小人真没干图财害命的事,这包袱是别人给我的。您若不信,把给我包袱的人传来一问便知。”
知县追问:“谁给你的包袱?”汤二答道:“是本县孝廉李文芳,他是我的主人,这包袱是他给的。”知县遂命书吏查询本县孝廉情况,得知仅有一位李文芳,当即传令带李文芳上堂对质。
此时李文芳正坐在书房生闷气,一众书吏因与他相熟,正轮番劝解。忽有差役进来传讯:“李老爷,请过堂。”李文芳皱眉问:“怎么又传我过堂?所为何事?”差役回禀:“是人命重案。”
李文芳上堂后,见汤二跪在堂下,旁边还站着个穷和尚,心中顿感不妙。汤二忙道:“员外,您给我的这个包袱,他非说我图财害命。”济公在旁冷笑:“就算你拉出窝主,也逃不过公道!”
知县问李文芳:“你可认识这人?”李文芳心中暗忖:“此事若牵扯到我,必惹麻烦,不如撇清关系。”于是答道:“回老爷,孝廉并不认识他,包袱也不是我给的。”
知县闻言大怒,喝道:“好个大胆狂徒!不动刑,你是不肯说实话了!来人,取夹棍!”三班衙役立刻喊起堂威,将夹棍往地上一摔。汤二吓得脸色惨白,急忙喊道:“老爷别用刑,我全招!我与李文芳还有隐情啊!”
知县示意他如实招来,汤二颤声说道:“小人原籍四川,自幼在李府伺候二员外,伴他在书房读书,指望二员外日后功名成就,我们也能跟着沾光。不料二员外一病身亡,我心中苦闷,整日借酒消愁。一日,大员外李文芳用酒将我灌醉,问我‘想不想发财’,我说‘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,谁不想发财’。他便说,若我能赤身藏在二主母院中,等他生日那晚,听丫鬟叫门后从院里跑出,就给我二百两银子。我一时贪财,便答应了。”
“昨日,我趁夜偷偷藏进二主母院中,等天快黑时,溜进房间躲在床底,把衣服脱光后放在床上。见二主母哄着孩子睡熟,我便躲在暗处。初鼓时分,听见丫鬟叫门,我趁机往外跑,被员外和赵海明撞见,好在没被抓住,我便躲进花园书房。天亮后得知二主母被休,孩子被留下,奶娘哭着不肯走。原来员外想谋夺家产,才设下此计,给了我二百两银子和这些布料,还说剩下的钱来年再给。我正要回家,就遇上了这位和尚,他非说我图财害命,我实在冤枉啊!小人所言句句属实,绝无虚言!”
知县听完,这才真相大白,心中暗骂李文芳:“身为孝廉,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!”招房先生记录完供词后,知县命人带赵氏、李氏和赵海明上堂。招房先生当众宣读汤二的供词,赵海明听完,才知女儿是贞节烈女,自己险些因误会逼死她,心中懊悔不已,赶忙向知县叩头,求他为女儿做主。
知县怒拍惊堂木,斥向李文芳:“你身为孝廉,本应奉公守法、兄友弟恭,却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!对兄弟不义,对寡嫂不仁,日后九泉之下,有何脸面见你兄弟李文元?你知法犯法,本县定要重重惩处!你是认罚还是认打?”
李文芳吓得浑身发抖,自觉无地自容,颤抖着问:“认罚如何?认打又如何?”知县道:“认打,我便行文上司,革去你孝廉功名,再重重责打;认罚,便将你家中所有产业交与赵氏掌管,立下甘结备案,若她母子日后有任何差池,唯你是问。此外,罚你白银五万两,为赵氏请旌表、立牌坊,还要请本地绅士一同用花轿将你弟媳接回。若不遵行,定严惩不贷!”
李文芳忙道:“全凭老爷公断,小人甘愿认罚,一定遵照吩咐办理。”知县又道:“即便如此,仍需责罚,以儆效尤。来人,传吏房,责打一百戒尺!”吏房衙役应声上前,李文芳作为本地绅士,苦苦哀求。知县道:“不叫皂隶用刑,已是宽限。”最终,李文芳被打一百戒尺,疼得连连求饶。
接着,知县唤来赵海明,斥道:“你遇事糊涂,险些逼死贞节烈女,是认罚还是认打?”赵海明叩头问:“认打如何?认罚如何?”知县说:“认打,革去你员外身份,打二百军棍;认罚,罚银三千两,当堂交来,为你女儿盖一座节烈祠,流芳千古。”赵海明忙道:“多谢老爷恩典,便是罚六千两,小人也愿意!”
知县又命带李氏上堂,温言叮嘱:“李氏,你既要好好服侍二主母,她体恤你,你也当尽心尽责。把孩子奶大,你也能落个好名声、好利益。”李氏连连称是:“谨遵老爷教诲。”
最后,知县看向汤二,怒斥:“你这狼心狗肺之徒!二员在时,待你不薄,他死后,你不思尽心照顾寡嫂,竟合谋陷害贞节烈妇!来人,拉下去重责八十大板,戴二十五斤枷在本县示众三个月,之后递解原籍,交当地官府严加管束!”
众人当堂具结,李文芳请来本地绅士,用花轿将赵氏接回家中,母子得以团圆。
待众人退堂,知县却犯了难:这和尚该如何处置?若没有他,这案子断难理清;可他状告的“火工道图财害命”却无凭无据。知县正想“威吓几句、打几板子打发他走”,济公却先开口:“老爷犯难了吧?没我和尚,案断不清;有我和尚,又得办这无头案。不如您威吓几句,打我几下,糊里糊涂把我轰走便是。”
知县尴尬道:“你倒聪明!来人,拉下去打!”衙役上前要拉济公,济公故意嚷道:“我要挨打啦!我要挨打啦!”刚喊两声,就听堂外有人高喊:“老爷千万别打这位和尚!”只见一人背着包袱,跑上公堂跪下。
知县一看,是个长随打扮的男子,便问:“你是何人?”男子答道:“小人叫赵福,就是和尚说的‘火工道’。我和和尚半路走散,打听得知他吃了官司,特来投案。”济公说:“老爷,这是我的火工道,您查查他包袱里的东西,若与汤二的不符,算我诬告!”
知县打开赵福的包袱查验,竟与汤二的包袱分毫不差,连银子件数都一致。知县疑惑地看着赵福,越看越觉得他不像普通火工道,便问:“赵福,你如实说来,这和尚究竟是哪庙的?”
赵福便将济公的来历详述一番,包括如何受赵太守所托来昆山治病等。知县一听,大惊失色,赶忙离座,恭恭敬敬向济公行礼:“原来是秦丞相替僧济公圣僧!弟子有眼无珠,多有冒犯!若不是圣僧前来,这案子断难水落石出!来人,把这包袱赏给圣僧的随从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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