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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东风吹拂,柳梢上的残雪消失不见。皇宫楼阁烟雾袅袅,暖意融融,对面的鳌山彩灯绚丽多彩。傍晚时分,箫鼓齐鸣,皇帝的车驾从灯会回宫。京城各处灯火通明,大街小巷月色迷人。绣阁中的女子们,尽情游玩后,疲惫地停歇下来。有的女子换上艳丽的妆容,轻轻半揭珠帘,娇羞地手捻玉梅,低声细语。她们期盼着,能在每年的上元佳节,与意中人相逢。
这首名为《传言玉女》的词,是胡浩然先生所作。宋徽宗宣和年间,元宵庆典最为盛大。每年正月十四,皇帝会前往五岳观凝祥池。往常出行,会有二百对红纱贴金烛笼开道;到了元宵夜,还会增加琉璃玉柱掌扇,快行客们手持红纱珠珞灯笼。傍晚回宫时,车驾驶入灯山。御辇院的人员会在辇前唱起《随竿媚》。御辇在灯山旋转一圈,倒行观赏,这个过程叫做“鹁鸽旋”,也叫“踏五花儿”,结束后辇官们会得到丰厚赏赐。皇帝登上宣德楼,游人们纷纷聚集到露台下。十五日,皇帝驾临上清宫,晚上回宫。元宵后的第二天,皇帝用完早膳,登上城楼,卷起帘子,坐在御座上,宣召最先来到门下的百姓,让他们得以瞻仰圣容。皇帝头戴小帽,身穿红袍独坐,左右有侍从近身伺候,帘外则是手持金扇的执事人员。片刻后放下帘子,乐声响起,百姓们便可以尽情游玩赏灯。华丽的灯烛与皎洁的月光交相辉映,光芒融融,照亮了远近各处。到了三更时分,楼上用红纱灯沿着绳索垂下一半,京城百姓便知道皇帝已经回宫。当时皇帝亲自创作了一首夹钟宫调的《小重山》词:“罗绮生香娇艳呈,金莲开陆海,绕都城。宝舆四望翠峰青。东风急,吹下半天星。万井贺升平。行歌花满路,月随人。纱笼一点御灯明。箫韶远,高宴在蓬瀛。”
如今要说的一位官人,以往每年都在东京观赏元宵盛景,谁能料到时局变迁,他流落到燕山,在这里度过元宵。燕山的元宵是什么样的呢?虽说地处北方,当地也同样重视元宵。只是听不到喧天的鼓乐,只能听到胡笳刺耳的声音。家家户户点起灯火,却没有东京那样精美的陆地金莲灯;各处的布置,也难寻玉梅雪柳的雅致。少数民族男子鬓边插着大蒜,妇女头上戴着生葱。汉人中鲜少有人弹奏古琴,女子们大多敲着三棒鼓。
每年燕山的市井都会仿照东京的样式筹备元宵,但直到己酉年才初具规模。那年燕山搭建鳌山,庆贺元宵,士大夫和百姓都能前来观赏。这位官人是肃王府的使臣,在贵妃身边负责掌管笺奏文书,姓杨,名思温,排行第五,大家都叫他杨五官人。靖康年间,他流落到燕山,幸好遇到姨夫张二官人在燕山开客店,便寄住在那里。杨思温没有其他营生,每天在店铺前替人写字,勉强维持生计。
正值元宵佳节,街上的人都去看灯,姨夫也来邀请思温一同前往,想让他排解旅居的愁绪。但思温兴致缺缺,推辞道:“看了东京的元宵,哪里还看得上这里的元宵?姨夫您先去吧,我稍后再来。”张二官人先行一步。
杨思温挨到黄昏,听到街上喧闹不已,实在静坐不住,只好出门看看燕山的元宵。只见莲花灯灿烂夺目,仿佛天上的繁星坠落人间;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,好似王母娘娘的仙队下凡。明月高悬,清辉洒下,街上一半都是从京城流落到此地的人。
思温走到昊天寺前,只见寺内巨大的金身佛像展现着五十三参的场景,十丈高的铜竿上刻着金字“敕赐昊天悯忠禅寺”。他走进寺中,佛殿两侧的走廊都点满了灯火。信步走到罗汉堂,里面是五百尊浑金铸成的阿罗汉像。刚进罗汉堂,就看到一个行者站在佛座前化缘香油钱,说道:“来看灯的施主们,布施些灯油钱,为自己祈福增寿。”
思温听他说话口音像是东京人,便问道:“师父,您是哪里人?”行者回答:“我原本是大相国寺河沙院的行者,如今在这里继续做行者。官人请在凳子上坐,咱们闲聊几句。”思温坐下后,正看着往来的游人,只见一群妇人前呼后拥地走进罗汉堂。其中一位妇人与思温四目相对,思温看她的打扮,像是东京人。但见她体态轻盈,眼神灵动,头戴的一字冠、佩戴的四珠环,都是东京宫中的样式,还保留着昔日京城的妆容与风度。
思温认出她是故乡之人,心中感慨万千,闷闷不乐,不知不觉困倦起来,小睡了一会儿。行者将他叫醒,思温睁开眼,却不见了那位妇人。他叹气道:“我本想等她出来,说不定有亲戚在里面,可以相认,这下又错过了。”他问行者:“刚才进院的那些妇女去哪儿了?”行者说:“她们布施了些钱就走了。临走时说:‘今晚先回去,明天再来做些功德,追荐亲戚。’官人别闷闷不乐,明天再来等候,说不定能见到。”思温听后,也布施了一些香油钱,与行者告辞,离开罗汉院。他绕着寺院四处寻找,忽然在僧堂的墙壁上看到一首题诗,是一首《浪淘沙》:“尽日倚危栏,触目凄然。乘高望处是居延。忍听楼头吹画角,雷满长川。荏苒又经年,暗想南园。与民同乐午门前。僧院犹存宣政字,不见鳌山。”
杨思温看完题诗,心情更加低落。回到客店后,一夜辗转难眠。好不容易熬到天亮,这一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。到了晚上,他跟姨夫打了声招呼,就前往昊天寺,想寻找昨夜的那位妇人。走到大街上,只见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。正走着,突然响起一阵雷声,思温担心下雨,想往回走。抬头一看,只见天空中明月高悬,街道上华灯万盏。宝烛燃烧,香气弥漫。
仔细看去,只见一群侍从簇拥着一辆大车从西边驶来。车轮滚滚,声响震天,后面跟着数十位番官。但见呵斥声震天,仪仗队堵塞了道路。前面排列着十五对红纱灯笼开道,烛火交相辉映;两边摆放着二十柄画杆金枪,寒光闪闪。香车疾驰,侍从如云。车后跟着几个侍女,其中一位穿着紫衣的妇人,腰佩银鱼,手持净巾,脖子上围着帛巾。思温在月光下仔细一看,觉得她很像哥哥国信所掌仪韩思厚的妻子,也就是自己的嫂嫂郑意娘。郑夫人原本是乔贵妃的养女,嫁给了韩掌仪,和思温是同乡,三人结拜为表兄弟,思温称意娘为嫂嫂。后来各自离散,便断了音信。穿紫衣的妇人也看到了思温,两人四目相对,却不敢当众打招呼。
思温跟着车子来到燕市的秦楼,车子径直驶入楼内。贵人上了楼,番官们则在楼下坐着。这秦楼十分宽敞,就像东京的白樊楼,楼上有六十个雅间,楼下散放着七八十副桌椅。当晚这里热闹非凡,酒客满堂。
杨思温等贵家之人进入酒肆后,也走进秦楼找了个位置坐下,把店小二叫到跟前。那店小二一见思温便拜,思温连忙扶起:“别拜别拜。”仔细一看,原来是东京白樊楼的店小二陈三儿。思温大喜,让三儿坐下,三儿再三推辞。思温说:“咱们都是京城老乡,这就是他乡遇故知,一起坐坐没关系。”陈三儿作揖后才坐下。思温拿出五两银子交给陈三儿,让他准备几样荤素酒菜,两人便一边喝酒一边聊天。三儿说:“自从丁未年来到这里,我被拘留在金吾宅做奴仆。后来建了这座秦楼,因为我以前在樊楼做过店小二,所以每天交八十文工钱,就在这里当店小二了。真高兴能遇到官人。”
正说着话,忽然传来一阵乐声。思温问:“哪里在演奏?”三儿回答:“就是刚才那些贵人,他们是韩国夫人府上的女眷,正在楼上饮酒。”思温又询问韩国夫人的情况,三儿说:“这位夫人特别照顾人,经常在晚上带着府上的女眷来这里喝酒,夫人和侍女们各自就座。我常常上楼伺候,总能得到夫人赏赐的钱钞。”思温接着问:“刚才在路边,韩国夫人的车后女眷里,有一位妇人,很像我嫂嫂郑夫人,你觉得是吗?”三儿说:“不瞒官人,我每次上楼伺候这些女眷时,都见过那位夫人,但又不敢确定是不是,所以没敢相认。”思温便拜托三儿:“我有件事想麻烦你,你一会儿上楼伺候韩国夫人她们时,帮我找找郑夫人,就说我在楼下等着,想问她我哥哥的详细情况。”三儿答应后便上了楼,思温则坐在座位上焦急地等待着。
不一会儿,只见陈三儿下楼,用手指按住下唇。杨思温明白这是京城的暗语,表示事情办妥了。他连忙问道:“事情怎么样了?”三儿说:“我上楼见到了郑夫人,跟她说:‘五官人在下面等夫人下去,询问哥哥的消息。’夫人听了,立刻流下眼泪,说:‘叔叔原来也在这里。告诉五官人,等一会儿我就下楼,亲自和叔叔说话。’”
思温谢过三儿,付了酒钱,便走出秦楼,在门前焦急地等待着。没过多久,只见侍从们进入楼内,不一会儿,一群番官簇拥着一辆车子出来。思温等车子过去后,后面跟着的女眷也陆续出来了。他一眼就看到那位身着紫衣、佩戴银鱼、脖子上缠着罗帕的妇人,正是他的嫂嫂。
思温赶忙上前,与嫂嫂行了礼,然后问道:“嫂嫂怎么会和哥哥分开,流落到这里呢?”郑夫人擦着眼泪说道:“自从靖康年冬天,我和你哥哥租船前往淮楚之地,快要到盱眙的时候,不幸的是,箭射中了驾船的人,刀砍伤了艄公。我担心会像乐昌公主那样和丈夫离散,你哥哥也被敌人俘虏,受尽折磨。后来我被敌酋撒八太尉掳走,他想逼迫我就范,我坚守大义,宁死不从。他见我骨瘦如柴,就把我卖给了祖氏人家。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娼户,我想自己本是品官之妻,命官之女,活着若像苏小卿那样沦为娼妓有什么荣耀!死了像孟姜女那样又有什么耻辱!于是我偷偷抽下裙带,在梁间自缢,幸好被人发现救了下来。撒八太尉的妻子韩夫人听说了我的遭遇,很是可怜我,急忙让人救我,并把我留在身边侍奉。我脖子上的伤痕至今还没好,所以才用罗帕缠着。我和你哥哥仓促分别,不知道他去了哪里。最近得知你哥哥的消息,他当时趁乱换了衣服逃走,现在在金陵,恢复了原来的官职。到如今已经四年了,他一直不忍心再娶。我天天焚香祈祷,问卜求神,希望能有机会回到金陵与他团聚,可一直没有办法。今天我跟着韩国夫人来这里游玩宴饮,我现在身为奴仆,不敢和你多说话。叔叔你要记住,如果遇到江南来的人,拜托你让他们传个音信。”
杨思温还想再问详细些,突然有个番官手持八棱抽攘,对思温喝道:“我家的奴婢,在深夜里,你怎敢引诱?”说着就拿起抽攘,朝着思温的脸打过来。思温一见来势汹汹,急忙转身就跑。那番官因为穿着跖行的鞋子,行动迟缓,没能追上他。思温逃脱后,惊出一身冷汗,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姨夫的客店。
张二官人见思温气喘吁吁地跑回来,问道:“你怎么这么慌张?”思温便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。张二官人听后,连连叹息,准备了三杯酒给思温压惊。思温想起哥哥韩忠翊和嫂嫂郑夫人的遭遇,心里悲痛,哪里还喝得下酒。
在愁闷中,思温度过了元宵佳节,转眼到了三月。张二官人对思温说:“我要出去两三天就回来,你帮我照管一下店里。”思温问:“你出去做什么呢?”张二官人说:“现在两国通和,我奉命到维扬去,买些货物就回来。”
杨思温见姨夫张二官人出去了,自己一个人觉得无聊。白昼漫长,春日困乏,他便散步来到大街上,不知不觉走到了秦楼。他走进楼里,闲坐了一会儿,只见一个店小二上前作揖,还叫了声:“杨五官!”思温一看,觉得这人很面熟,却又不是陈三儿。那店小二说:“我是东京寓仙酒楼的店小二小王。之前陈三儿被左金吾叫去了,不让他出来。”
思温见陈三儿不在秦楼,心里更加郁闷,随便买了些点心吃,然后问小王:“上次上元节韩国夫人来这里饮酒,你知道韩国夫人的住处吗?”小王说:“我也问过她们府里的人,说是在天王寺后面。”
话还没说完,思温抬头一看,只见墙上的题诗墨迹还没干。他仔细读了起来,上面写着:“昌黎韩思厚舟发金陵,过黄天荡,因感亡妻郑氏,船中作相吊之词”,词牌名为《御街行》:“合和朱粉千余两,捻一个、观音样。大都却似两三分,少付玲珑五脏。等待黄昏,寻好梦底,终夜空劳攘。香魂媚魄知何往?料只在、船儿上。无言倚定小门儿,独对滔滔雪浪。若将愁泪,还做水算,几个黄天荡。”
杨思温读完后,惊得魂不附体:“题诗的正是哥哥韩思厚,这么说嫂嫂已经不在人世了。可我正月十五在秦楼明明亲眼见到她,还和我说话,说她在韩国夫人宅里做侍妾,现在却说没了。这件事实在难以理解。”他惊疑不定,便问小王:“这墨迹还没干,题诗的人在哪里呢?”小王说:“我不知道。现在两国通和,有奉使官到这里,住在木道馆驿。刚才有四五个人来这里饮酒,就写在了这里。”
这里需要说明一下,有人可能会觉得奇怪,使命入国,怎么会出来闲逛买酒呢?按《夷坚志》记载:那时法禁还没有那么严格,奉使官可以和外人往来。当天是三月十五日,杨思温问木道馆在哪里,小王说:“在城南。”思温付了酒钱,下楼后,急忙前往木道馆,寻找韩思厚。
到了木道馆,只见苏许二位掌仪在馆门前闲逛,他们都是思温以前的相识,认出了思温,便上前作揖,思温也还了礼。他们问道:“杨兄,你怎么来了?”思温说:“我特地来找哥哥韩掌仪。”二人说:“他在里面处理文书,我们进去叫他出来。”于是二人进去,把韩掌仪叫到了馆前。
思温一见韩掌仪,连忙下拜,心中悲喜交加,真可谓是他乡遇故知。思温问思厚:“嫂嫂现在还好吗?”思厚听了,两行眼泪流了下来,说道:“自从靖康年冬天,我和你嫂嫂雇船准备前往淮楚,走到盱眙的时候,不幸箭射穿了篙手,刀砍中了艄公。你嫂嫂担心我们会像乐昌公主那样分离,我也被敌人俘虏。我被掳到野寨,到了夜里三更,我苦苦哀求才得以逃脱,但也不知道你嫂嫂的死活。后来有个仆人周义,躲在草丛中,看到你嫂嫂被撒八太尉逼迫,她坚守贞洁,宁死不屈,用刀自刎而死。后来我逃到了行在,恢复了原来的官职。”
思温问道:“这件事是哥哥你亲眼看到的吗?”思厚说:“是周义亲自告诉我的。”思温说:“只怕嫂嫂没有死。今年元宵,我亲眼看到嫂嫂和韩国夫人一起出游,在秦楼宴饮。我让陈三儿上楼给嫂嫂送信,嫂嫂下楼和我见了面。她说的事情,前面和哥哥你说的一样,也说哥哥恢复了旧职,到现在四年了,不忍心再娶。”思厚听了,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。
思温说:“要弄清楚嫂嫂是生是死很容易。我们何不到天王寺后面韩国夫人的宅前打听一下,问个明白!”思厚说:“你说得也对。”于是思厚回到馆中,吩咐同事,带着随从随后跟上,二人便一起出发了。
很快,他们就走到了天王寺后面。一路上寂静无人,只见一所空宅,门上结满了蛛网,屋内积满了尘埃,荒草长满了台阶,绿苔布满了地面,大门紧紧地锁着。
杨思温说:“这多半是后门。”他们沿着墙走了几十步,墙边只有一户人家,看到一个老头在里面打丝线。思温上前作揖说:“老丈,请问韩国夫人的宅子从哪里进去?”那老头脾气暴躁,举止粗鲁,根本不理会他们。二人再三询问,他只是推说不知道。
不一会儿,忽然有个老妇人提着饭篮,嘴里喃喃地埋怨着那个老头。二人便向老妇人作揖,老妇人回了个万福,听她的口音像是东京人。二人又问韩国夫人的宅子在哪里,老妇人正准备说,那老头又埋怨她多嘴。老妇人也不管老头,对二人说:“我是东京人,我家老头子是山东人,脾气很拗。我运气不好,嫁给了这个不懂事的人,他整天嫌我送的茶饭这不好那不好,还特别惹人讨厌。就算是官人问句话,说说又有何妨!”那老头还在一旁不停地嘟囔。老妇人也不理他,对二人说:“韩国夫人的宅子就是前面那所锁着的空宅。”
二人听了大吃一惊,问道:“韩夫人在哪里呢?”老妇人说:“韩夫人去年就去世了,她家的人搬到别处去了,韩夫人埋在花园里。官人要是不信,我带你们去看看,好吗?”老头又说:“别进去,要是让官府知道了,会惹出麻烦连累我的。”老妇人也不理他,带着二人就走。路上,思温他们就问:“韩国夫人宅里有个郑义娘,现在还在吗?”
老妇人突然问道:“这位官人可是国信所的韩掌仪,名思厚?这位官人可是杨五官,名思温?”两人大吃一惊,忙问:“婆婆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?”老妇人答道:“是郑夫人跟我说的。”韩思厚急切追问:“婆婆如何认识她?我妻子如今在哪里?”
老妇人缓缓道来:“两年前,撒八太尉曾在这宅子居住。他的夫人崔氏,心地仁慈,待人宽厚,十分难得。她常唤我进宅,跟我说撒八太尉从盱眙掳来一位姓郑、小字义娘的妇人,很受太尉宠爱。但义娘誓死不从,自刎而亡。夫人怜悯她的贞节,为她火化遗体,将骨灰收在匣中。后来韩夫人去世,便把义娘的骨灰一同葬在这园子里。说来也奇,义娘虽已离世,却如同活人一般。我进园子时,常见她现身。起初我很害怕,她却说:‘婆婆别怕,我不会伤害你,有些心里话想跟你说说。’她告诉我,自己是京城人,名叫义娘,幼年被乔贵妃收为养女,后来嫁给忠翊郎韩思厚,还有个结义叔叔杨五官,名思温,一桩桩一件件都细细讲给我听。她还说起在盱眙的遭遇,说丈夫如今在金陵为官,她为守节而死。平常阴雨天,我常进园和她聊天。官人若想知道详情,进去一看便知。”
三人来到那座锁着的大宅前,老妇人翻墙而入,韩思厚和杨思温紧随其后。园内一片荒芜,寂静无声,到处是残花败草。他们找遍全园,却不见妇人踪影。园子正面是三间大堂,堂上有座屏风,上面的山水画出自郭熙之手。韩思厚正欣赏时,忽然发现墙上有几行字。他凑近一看,字迹柔弱,很像郑义娘的笔迹,顿时大喜:“五弟,嫂嫂就在这里!”杨思温疑惑地问:“怎么看出来的?”
韩思厚指着墙上的词,那是一首《好事近》:“往事与谁论?无语暗弹泪血。何处最堪怜?肠断黄昏时节。倚楼凝望又徘徊,谁解此情切?何计可同归雁,趁江南春色。”词后落款是“季春望后一日作”。两人读完惊叹道:“嫂嫂竟是今天写的,太惊人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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